胡思乱想之间,世界坠入更深的黑夜,又从黑夜里渐渐抽离。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从一层薄薄的光开始加重、蔓延。橙红的朝霞渐渐透入山谷,映进窗纸,照亮卧房。
顾燕时仍旧伏在案上,想推开窗子看一看外面有没有动静,却又没有底气。
她怕一眼望去就看到宫人来禀奏噩耗,更怕望了一日又一日都没有消息,他自此消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的手不自觉地抱在了肩头,竭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一些。
不知不觉,她就这样从晨起又枯坐到了晌午。
外面突然有些些许响动。
有马蹄声渐渐近了,且绝不止一匹马,惹出的声音嘈杂喧闹。
顾燕时的神思终于提起两分,望了眼近在咫尺的窗户,却还是没有推开,沉了口气,拎着裙子疾步下楼。
行至一楼,她已看到楼门口多了几名宦官。她不自禁地仔细打量起他们神情,见他们好像个个从容平静,心下的不安里生出几分暗喜。
她于是不自觉地走快了几步,走出楼门,正好看见一架马车正向主楼驶来。
——是天子御驾!
顾燕时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笑意涌起来,脚下却因体力不支而有些发软。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门,欲迎过去,但马车行得更快些,只消片刻就已至眼前。
“苏曜……”她迎上前,手刚触及车帘,一道黑影无声地落在背后,抬手劈至她颈后。
顾燕时只觉眼前骤黑,身子软绵绵地栽倒下去。
又起风了,微风揭起车窗上的帘子,露出一张清俊却略显苍白的脸。
他眯着眼睛看看她,轻哂:“传旨,静太妃不幸遭遇雪崩而亡,朕奉母后慈谕,尊封其为贵太妃,由礼部拟定谥号,择吉日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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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中已然大乱。无踪卫突然闯进近来江湖人士聚集的酒楼茶肆,奉旨搜捕。刀剑碰撞之声响个不停,百姓无不紧闭门户,就连许多不明就里的朝臣也只得暂且闭门不出,生怕刀剑不长眼。
伴随着混乱,九五之尊昨日遇险的消息也传入京中,所幸一井传回的还有他井无大碍的消息,太后才在短暂惊恐后很快定住了神。
“混账!”太后一下下拍着桌子,每一下都拍得极重,桌上杯盏晃个不停,“哀家早便说过,不让他去冬狩,他偏去不可!你们这就去白霜山,绑也把他绑回来!若他偏不肯听……”
若他偏不肯听……
太后说出这句话忽而反应过来,若他偏不肯听,她好似也没什么好办法。
只得外强中干地硬续上半句:“让他务必每半日差人回来报一次平安,莫逼得哀家亲自去找他!”
“诺。”前来回话的宦官应得小心,转而递了个眼色,屏退旁的宫人。
太后见状,拧眉:“还有别的事?”
“是。”那宦官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上前几步,轻道,“陛下虽是无恙,但静太妃遭遇雪崩,已离世了。”
“你说什么?!”太后一愕。
心惊之后,她的目光盯在这宦官面上,问他:“真的?”
“君无戏言,自是真的。”宦官垂眸,“陛下已下旨尊封静太妃为贵太妃,命礼部拟定谥号,择吉日厚葬。”
太后越听,越觉得蹊跷。
她却没急着追问什么,又看看这宦官,垂眸:“知道了。你去告诉他,哀家会好生安排静贵太妃的丧仪。”
“劳太后费心了。”那宦官一揖,就不再多言,向外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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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吵闹在夕阳西斜时淡去,林城已一连两日不曾合眼,眼下终于得以安坐在无踪卫的官衙里,平心静气地品了盏茶。
“大人。”
过了约莫半刻,有手下进了屋,抱拳禀话:“抓了六十二人,顾家夫妇……跑了。”
林城的目光稍稍在茶盏上一定,衔笑抬眸:“知道了。”
“……请大人给属下些人马,属下去追。”那人道。
林城轻喟,摇头:“追什么追。事先没盯着他们,现下怕是早跑远了。”
说罢他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吧,去顾宅看看。陛下给他们置这宅子很费心力,咱们去开开眼。”
话没说完,他人已出了门,行至院外,悠哉上马,疾驰而去。
顾宅之中,无踪卫林立各处,几名仆婢小厮被分别押在了两间屋里,一切纸页信笺皆被搜罗出来,堆放院中。
林城走进院,一个小厮拼了命般要冲出来,声嘶力竭地喊道:“大人!大人我们只是寻些差事糊口,主家出了什么事我们不知道啊!”
“啧。”林城轻啧,侧首看了看他,“你叫孔识,已在顾家十年,顾家的事你知道多少,我自然都会问个清楚。”
言毕摆手:“押走。”
几名无踪卫当即进来押人,除却孔识还有另几名仆婢小厮也尽被押出了院。
他们喊冤不止,林城无心理会,径自走进次进院门,几只呈满纸页的木箱置在院子中央,他走上前,即刻有手下上前禀话:“大人,都属下大致看过……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是些常见的医术、药方,还有些家书一类的东西。西屋的炭盆里倒有不少烧完的灰烬,应是将将不得人的东西都烧了。”
“不烧才奇怪。”林城笑一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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