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沉然:“若是他们所为,自是报复。”
顾燕枝怔怔:“可他们正与陛下讲和……”
林城颔首:“所以臣虽然起疑,却也拿不准是不是他们。说来那日臣等虽突袭了大正教,但大正教盘亘江湖数年,教众众多,是否有高手流落在外也说不好。下毒这种事若由他们来办,一两个高手也就够了。”
苏曜颔首:“顾元良与顾白氏不会武功,没本事下毒下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顾燕枝闻言心弦稍松,想了想,又道:“何以都是富家公子中毒?”
“雅集。”林城道,“快中秋了,京中诗会雅集众多。臣查了一查,中毒的十数人近来都去过同一场雅集。雅集上各家的公子小姐一起吟诗作对,而后男女分案用膳,这毒应该只下在了公子们的席上。”
苏曜面色发冷:“确定是殷红之毒?”
“从症状看,臣觉得像。”林城语中一顿,“但究竟是不是,还要等陈宾诊过才知。臣以安排陈宾以太医的身份去各府走动,想来不日就会有结果。”
顾燕枝适才毒那奏章,只看其中提到“疑为下毒”,听到此处才知竟是殷红,脸色骤然一白:“怎会……”
林城垂眸:“解药被贵妃夫人的父母拿走了,毒药……”他一喟,“说不好。”
顾燕枝脑子里都懵了,耳畔嗡鸣不断,手脚也发了冷,后脊一阵阵地沁出凉汗:“那若……若真是这毒……”
苏曜攥住她的手:“中这毒的头三个月会病痛不断,但不服解药也没有大碍,只是寻常的难受而已。过了三个月,才需每月服药,时间倒也还有。但——”他睃了眼林城,“也必须拿到解药了。”
言下之意,他淡看生死,却不能让朝中显贵都看淡生死。这一劫若过不去,朝堂势必动荡。
林城默然:“还请贵妃夫人再行联系父母。”
顾燕枝下意识地望向苏曜,昏暗的烛火下,苏曜神情黯淡,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她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臣告退。”林城抱拳,告退得干脆利索。苏曜在他走后未在二楼多留,揽住顾燕枝,与她一道回到三层的卧房。
躺回床上,两个人都已睡意全无。他们各自平躺着发呆,呆了半晌,顾燕枝侧首看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曜吁气,“若这事真的不能善了,怕是要改朝换代。我还没有女儿呢,好惨啊。”
“……”顾燕枝哑了哑,“你想要女儿?”
“是啊。”他衔起笑,一下下地咂嘴,“生个女儿跟你一样,多好玩啊。儿子不行,你家没有男孩你不懂,我却知道,男孩子八九岁那个时候,疯起来人憎狗嫌。”
她盯着他:“你也那么闹吗?”
“我没有。”他又笑一声,“我那时候不闹都人憎狗嫌,不敢闹。”
这话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她的心,加之窗外风声又起,她不自觉地向他靠了靠,伸臂抱住他。
他察觉她的怜悯,神情古怪了一瞬,转而扭过头,打量她:“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她眼帘低下去,无声一叹,“我在想若这事真是我爹娘做的,你就……就杀了他们算了。一边谈和一边下这种黑手,可真是疯魔了。”
个中细由她越想越害怕。
若这事真是他们做的,就意味着他们的谈和只是在拖延时间,也意味着他们再一度骗了她。
除此之外,他们也再一度枉顾了她的性命。
虽然她活着,可她还在苏曜手里呢,他们与苏曜只一面之缘,就一点不担心她会命丧其手?从前的几个月,他们就一点没想过,她或许已在天子之怒下死无全尸?
她这样细想,只觉得心冷得彻骨。
而现下在京中疯传不断的议论里还有一条说天子之所以遭天谴,是因“霸占庶母”。
他们那么清楚静太妃是谁,那么清楚这“庶母”是谁。
她只能盼着,盼着这些传言跟他们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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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顾白氏又被顾元良软磨硬泡着出去买吃的了。
顾元良这些日子好像变得格外挑嘴,前天要吃酱牛肉,昨天要吃肘子,今天又想吃酱鸭。
酱鸭他还指名要城南那一家的,说那家是江南的口味,吃着对味。
顾白氏只好拿了银子,又与驿站借了马车,雇了伙计驱车而往。行出不远,她忽而想起中秋快到了,该买些月饼才是。
江浙一带犹善制作糕点,月饼这样的东西年年中秋都不会少。往年她都会买上两份,一份放在家里用,另一份着人送到云南,祭到长女灵前,期盼来世还能团圆。
今年,她却只打算备一份了,一则因为大正教那地方现下有重兵把守,已去不得。而来她也已无力再为故去的长女分心,只想将十二分的诚意都寄托在同一份月饼里,祭到月神跟前,求月神让她还能跟燕燕团圆。
只要她此生还能见到燕燕一面,怎样都好。
她得亲口告诉孩子,她这个当娘的对不住她。
如此这般,还需再准备些旁的祭品才好,备得隆重一些才能显出诚意。
顾白氏一边琢磨一边打开了荷包,垂眸瞧了瞧里头的碎银,觉得不大够,便唤前头驾车的伙计:“哎,有劳你……折回去一趟吧,我再取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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