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翡想起郑屠户那总耷拉大鼻涕的小破孩儿,摇摇头笑道:“那郑小子还不满十五呢,成日偷鸡摸狗的,你嫁给他还不如嫁给……”
袁青翡察觉不妥,立即收声,顾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发现他面色古怪,垂头丧气地回了顾府。
“那我进去了。”顾皎趴在花墙上,冲袁青翡招手,“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袁青翡也向她挥了挥手。
顾皎小心翼翼地走进楼阁,脱下湿漉.漉的鞋子,拎在手里,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
外间的守夜嬷嬷还在酣睡,顾皎将绣鞋放在窗台上,撩开踏步床的帘子,里面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
“嘘,逐月,我回来了。”顾皎小声说。
“娘子,您可算是回来了。”逐月压低声音,语带哽咽。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拉住顾皎的双手左看右看,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顾皎揉了把逐月的头,逐月下床,给顾皎换衣裳,照光就睡在屏风后,听到了动静,动作轻缓地打了盆热水来,拧帕子给顾皎擦身。
“您这般实在是冒险。”照光轻声道,她生得清丽,不笑的时候很像她那在宫里做过嬷嬷的娘亲,很能唬人,“若是被发现了,不仅婚事告吹,您的名声也会受损。”
“怕什么,我就是要这场婚事吹了。”顾皎抬起脑袋,露出脖子,方便照光擦拭。
“夫人在府中举步维艰,若您出差错,怕是越发难做。”照光淡淡道,“如今大公子的身子渐好,这才消了老夫人纳妾的念头,夫人还未享福几日,您多担待些。”
“我若是担待她,日后过她这苦日子的就是我了。”顾皎说,她拿帕子擦手,垂下眼眸,“我觉得,京城的威远伯府也是会看不起我的。”
“什么话,”逐月挤进来,将顾皎被晨露濡湿的秀发拧干,“娘子天生丽质,脾性好,在刘府时掌管中馈事事妥当,就算是太守家的娘子也比不过,咱们娘子可是天生的贤妻良母,除了身份稍差些,还有什么挑剔的?就算是天下第一的皇家,不也有七品庶女为贵妃的吗?他威远伯府能比皇家还挑剔?”
“我可不愿意当什么贤妻良母。”
顾皎喃喃道,眼见窗外的天空越来越亮堂,忙钻进了被子里。
逐月放下帘子,和照光一起走出卧房,两人站在走廊上吹风,云层中金轮欲升,耀眼炫目的光华透过云雾迸发。
“你知不知道娘子今日和袁公子去了何处?”逐月用肘子撞了撞照光。
“多半是去看海了,娘子的衣袖上一股海风的咸湿气味。”照光没看她,淡漠的眼睛望向天边升起的朝阳。
逐月叹了口气:“若娘子嫁去京都,咱们也得跟着去。唉,听说燕京遍地都是皇亲国戚,一不留神就被被打杀,咱们这一去算是有去无回了。要是娘子嫁的人是袁公子就好了,芝兰玉树,翩翩公子,一身的清贵,对咱们娘子也好得不得了。若是嫁给他,咱们都不用离开南国,每逢佳节还能回家看看。”
照光没接话,秀眉微蹙,一直望着天际。
逐月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别看了,仔细你的眼睛。那几个老妖婆怕是要醒了,咱们也快些进屋去,别被人发现了,又要闹上一场,平白饶娘子清净。”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四季转瞬而过,顾皎又长大了一岁。
她终于被允许在府中走一走,若是得到允许,也是可以上街的,只不过要带上十来个豪奴健仆,顾皎深觉丢脸,还是按照老办法悄悄溜出去。
春色撩人,鸟鸣虫叫在万花丛中宛转,曲径通幽处,竹影婆娑,斑驳的影子洒在卷起的竹窗上,阴凉一隅。
房中燃起清逸幽雅略带微冷的梅花香,暗香浮动,安神定魄。静谧的房中偶尔响起轻微的翻书声,像是一片秋叶飘零,让人心神宁静。
青衣少年如玉的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文字,腰杆挺直,垂头不语,一派温和沉静,一枝桃花在轩窗前穿过,花影重叠,春风拂过,几片芳菲落入书中。少年吹开淡香的桃花,温暖的春光笼罩他挺拔身姿,衣袍上流淌着白玉一般的柔光,宛如谪仙降世。
轩窗被人敲了几下,袁青翡抬起头,一个脑袋从窗户底下冒出来,漂亮的丹凤眼眨啊眨,透露出娇憨之气。
“袁青翡,出来玩!”小娘子趴在窗台上,冲他招手。
袁青翡摇摇头:“夫子待会儿就来了,要考我书文,我晚些时候去找你。”
“晚些时候我就没时间了!”顾皎一跺脚,“我和你说,阿爷被人绊住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们去街上买荷花酥去!”
袁青翡为难地望向自己写了一半的策论,又看了看满脸期盼的小姑娘。
“那你等我半个时辰,我先写完,就陪你去玩。”
顾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双手在窗台上一撑,脚尖一钩,从外面翻了进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那边不是有门吗?你怎么偏要翻窗?”袁青翡哭笑不得。
顾皎环顾一周,轻车熟路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诗集,翻开一看,果真是套着诗集外壳的风物志。
顾皎踢掉鞋子,爬上美人榻趴着,翻开风物志:“我就喜欢翻窗,我和外祖父说了,若是不把商队留给我,我就当飞天女贼去,劫富济穷,白手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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