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芙慢慢抬起头,看赵恒一眼,又看那册书一眼,问:“她为何要做这些?”
赵恒见她情绪缓和下来,声音也跟着放软:“她母亲患病多年,从去岁开始,有一位游医调了常服的方子,其中增加了这味药,效果极佳。只是这味药只有每年从西域商人手中采买,价格高昂是一回事,若遇上战乱、天灾,商路不通,便无药可用。她便向商人们买了种子,打算带回兖州去试一试。”
“原来是这样。”月芙的脸色已经彻底放柔,将那本书合上,道,“那殿下是否要尽快将书送去给王十四娘?”
她一向很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稍稍放肆些,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这一番话,她已听进去了,心中的委屈和难过也平复了。
赵恒见她仿佛已不生气了,这才重新伸手,轻轻将她带进怀中,安慰似的拍着她的后背,道:“一会儿我派人送去就是了,她明日就要离开长安回兖州去。”
说着,他又停顿一下,好似有些说不出口似的,犹豫片刻,才道:“我也没想到会遇见她。除此之外,再没说其他——哦,她还说,咱们成婚的时候,她未能赶上观礼,到第二日才到长安,有些遗憾。你别多心。”
这才是他真正想解释的话。
月芙此刻觉得心中熨帖极了,不禁也伸手抱住他,柔声道:“我知道了。”
说起来,王十四娘是王氏族人,也是赵恒的表妹,既然遇上,的确不好一声招呼也不打,赵恒的为人,她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想要个解释罢了。如今解释也有了,她感到心满意足。
赵恒见状,轻轻舒一口气,低下头去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月芙抬了抬脸,在他胸口蹭两下,软声道:“殿下,我也不是有意要发脾气的。只是方才在东市时,遇见杜家的崔夫人,她说方才见你身边跟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郎,我这才有些生气……”
赵恒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生气也没错,是我未能立刻同你说清楚。我娶了你,就会好好待你,你别担心,更别听信别人的话。”
他并非有意,只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面对她时,本就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方才一路都在想着要怎么解释,这才惹她生气,怎么能怪她呢?
月芙轻轻“嗯”一声,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问:“殿下今日怎会去东市?”
这话又让赵恒又有些犹疑:“我一早去了太极宫,待朝会散后,像圣上请求离开长安。圣上允了……我便去东市订了些茶、布等物,预备带去凉州,分给那里的将士们。”
原来是为这个,难怪清早离开时,没告诉她去向。
月芙猜他定还在想着一个人离开,于是直起身子,坐在他的膝上,双臂圈住他的脖颈,认真道:“方才我还未告诉殿下,今日为何也要去东市。”
不知怎的,赵恒的心开始砰砰直跳,隐隐生出一种奇异的预感,连呼吸都恨不得停住,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挑了几块厚实的料子送去给相熟的绣娘,让做几身能抵御风沙与寒冷的衣裳,过一阵子,好带去凉州。”
赵恒呼吸一滞,浑身跟着紧绷起来,问:“给谁做的?”
月芙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给我自己,还有素秋她们,自然也有殿下的。”
“你……”赵恒一时有些不敢相信,素来冷静严肃的脸上现出懵懂的神情,“是要跟我一道去吗?”
“当然。”月芙眨眨眼,委屈不已,“婚仪才过去几日,殿下就已对我厌倦了吗?竟然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赵恒顿时心软不已,搂住她的纤细的腰肢,哑声道:“我只是担心你不愿去而已。你可想好了?那里并非富饶之地,你对所有的人和事也都是陌生的,长久地留在那里,兴许会觉得孤单难过。”
凉州到龟兹一带,不同民族的往来人口众多,看起来并不荒芜可怖。但从小到大,他见过太多因为战事而流落的人,因为远离家乡,郁郁而终。
月芙的心中亦感到忐忑。
离开长安,并非一个简单的决定。从小到大,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东都洛阳。那是年幼的时候,沈皇后还在世,迁去洛阳时,沈家也在随驾之列。
后来沈皇后仙逝,她便连洛阳也没再去过。
有太多人一辈子也没离开过故土,更别提去是从最繁华的都城去遥远的边疆。
但她不想离开赵恒。他救了她,用妻子的身份保护她,她也不能退缩。
“只要殿下在身边,我就不会孤单。”她主动亲了亲他的唇角,坚定道,“既是夫妻,那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一番话说完,赵恒猛地抱住她,用力吻住她的唇。
淡淡的醪醴香气在口齿间蔓延开,带来一阵微醺。
初夏的傍晚,清风徐来,送来一阵槐香,渐渐弥散开来。
晚霞灿烂宛如织锦,从窗边垂进来,盖在洁白如玉的肌肤上。
朦胧之间,月芙的眸中水光潋滟,低低地唤“殿下”。
赵恒俯身含住她小巧的耳垂,用难得的温柔语调说:“别喊殿下。”
一阵一阵热气从耳畔拂过,染红了脖颈与脸颊。月芙忍不住微微瑟缩,轻咬住下唇,迷蒙地望着他,好半晌,终于在快要受不住时,模糊地唤了声“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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