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名男子驾着马走近些,微微俯下身,伸出拿着鞭子的那只手,想用鞭梢将月芙的帷帽掀开。
月芙连连后退,原本隐在人群中的两名随行护卫也立刻冲上来挡在她身前,大喝道:“放肆!”
那十几个羌人见势立刻围上前来,一副毫不畏惧、蓄势待发的样子。
徐夫人站在月芙的身边,隔着帷帽冲她低语:“这是羌人部族首领零昌的幼子昌合。他们还不认得你,又向来谁也不怕,小心些。”
如今在凉州附近的这一支西羌部族亦受了朝廷的册封,但他们依然会在每年秋收之际入城劫掠,丝毫未将州府官兵放在眼里,百姓们皆苦不堪言。
直到近几年,苏仁方还是凉州都督时,几次出兵,将他们赶至祁连山一带,不敢再轻举妄动后,又派人多番交涉,约好每年丰收之际,允许羌人以牛羊换粮食,这暂时才将其安抚住。
徐夫人说完,将月芙往身后挡了挡,站在两名侍卫的身边,略掀开帷帽,笑吟吟地望向几人,道:“几位郎君,这里是市集,人来人往,容易生事,还请少安毋躁。”
十几个年轻人望着这位年近四十的妇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似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这样的反应令两名挡在前面的侍卫越发警惕起来。
倒是那个叫昌合的年轻人,目光在徐夫人脸上停留一瞬,认出了她的身份:“原来是郑承瑜的夫人。”
他的嗓音有些粗粝,一口汉话虽算不上字正腔圆,却比身边的其他人好上许多。
“那这一位,应该是才来不久的都督夫人了吧。”他重新看向已经放下帷帽的月芙,眼神里一点没有敬畏的意思,反而多了一层阴森的冷意。
徐夫人的脸色也有些冷下来,却并没有退却。月芙也没有出声理会。
两方对峙片刻,最终,昌合忽然冷笑一声,冲身边的人挥手,带着一群人转身,行到卖布匹的地方,丢下几头血淋淋的羊后,也不待商贩反应,直接将几十匹上好的布料统统卷走。
宛如一阵狂风席卷而过,所到之处,草木枯萎。
集市上的百姓与商贩都受到惊吓,纷纷收拾东西,快步离开,有好几个嘴里都念念有词道:“羌戎来了,快走吧!”
月芙也没了心情,同徐夫人一道骑马离开。回府之前,又派了一名侍卫赶去州府衙署,将方才集市上的事告诉赵恒。
那几人虽离开了,可谁知他们还会不会回来?集市上人来人往,可不能让百姓们受累。
……
这日,赵恒回来得比平日都早。
一进院中,他就大步奔到屋门外,见里面的人好好的,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郎君别急。”月芙知晓他担心,先从榻上起来,提着裙裾原地转了一圈,笑道,“我没事,他们只抢了些布匹。”
说是“抢”,也不尽然,好歹是用两头羊换的。
“只是我本来想给郎君买一块镶在刀鞘上的宝石,后来也未买成。”
赵恒哪还管得了宝石,直接将她抱起来在榻边坐下,揉了揉她的发丝,道:“没买到就算了。我后来派了一队人到集市上守着,他们没再去。”
“那就好。”月芙也彻底安下心来,“我听徐夫人说,羌民这两年已不大到城中来闹事了,怎今日又来了?而且……那位叫昌合的首领之子,似乎并不畏惧州府的官员。”
她想起昌合临走前的那一眼,总觉得有些不适。
赵恒的脸色忽地沉下来,冷声道:“他们安稳了两年,现下又有些蠢蠢欲动了。前年,我在凉州时,曾跟着苏将军一起带兵驱赶过他们,昌合的兄长昌义就被我的箭射伤,后来落下残疾,因不堪耻辱,自尽而亡。他因此耿耿于怀,对我,对州府的所有官员都怀恨在心,他父亲零昌识大局,才将他压住了。”
他解释了与羌人之间的恩怨,却并没有说为何他们今日会忽然出现在集市。
实则接到消息后,他就心生疑虑,当即让杨松私下问过郑承瑜等衙署中当值的官员,这才知道,今日一早,贺延讷曾派人去过羌人部落聚居之处。
说了什么,无人知晓。通常,羌人有异动时,皆是想向州府要更多粮食布匹。但只觉告诉他,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往后出去时,多带两名护卫,我也会派两个人暗中保护你的。羌人部落那边,我会让人去看看情况。”赵恒想了想,没将事情告诉她,只是叮嘱她多加小心。
月芙认真地点头答应。
眼看战事将起,这时候可不能再和羌人之间起冲突。这些道理,她都懂的。
两人都没再提集市上的事。
到了第二天,月芙已不惦记着昨日要买的宝石了,可那几名波斯商人却亲自将所有货物送到都督府中,呈至她的面前,供她随意挑选。
原来是赵恒派人去请来的。
她有些哭笑不得。身为男子,赵恒大约无法理解,要买这些饰物,唯有在集市上才觉得应景,送到府中来,反而没了平日那样仔细挑选的兴致。
不过,是他的一片用心,她心里甜滋滋的,还是将昨日那块宝石买了下来,想了想,又挑了些波斯想香料和一只镶了玛瑙的多宝盒,将那只多宝盒当作谢礼,送去徐夫人的府上。
接下来好几日,她都没再到集市上去,只在自家府邸,或是徐夫人、刘夫人等的府邸之间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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