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帐放不下,就在后面的空地上,临时铺设了布片,让伤员躺下。
每抬来一人,阿鸾的心就多悬了一分。
她怕极了下一个被抬回来的就是慕容珏,和所有等待归人的妻子一样,既盼着见他,又怕在这样的场景下见着他。
但愿,都不是他。
身子吃不消的时候,阿鸾就退了下来休息,到底不似以前,还能硬撑着,现在她得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歇会!”云中客轻声说。
阿鸾点头,靠在医帐内休息。
约莫过了大半时辰,阿鸾稍稍缓过劲儿来,谁知外头忽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慕容珏的副将急急忙忙的跑来,“云军医,快,跟我走!”
“怎么了?”云中客知事情非小,拎着药箱就跑。
阿鸾识得这声音,当即掀开了医帐往外走,却只看到副将领着云中客急急忙忙的离开的背影,“这是怎么了?”
蓦地,阿鸾呼吸微促,撒腿就跑。
“夫人?”
慕容珏的帐子外头,重兵防守,足见事情非同一般。
“阿珏?”阿鸾瞪了一眼门口,几欲拦阻自己的军士,掀开帐子,快速往内走。
血腥味……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帐子内。
阿鸾整颗心都颤了颤,断然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慕容珏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唇上血色尽无,双目紧闭的样子,仿佛……仿佛已经……
“阿……阿珏?”她忽然不敢喊他的名字,有那么一瞬的惊恐犹豫,生怕吵醒了他,双腿有些发软,她站在门口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没挪动。
慕容珏呼吸微弱,他不知道,深爱的妻子就站在那里,看着云中客手脚麻利的处理他的伤口,整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若他知晓,必是怎么都舍不得的。
“别站在那里了,坐下吧!”云中客说。
柳千行浑身是血,当即扶了凳子,“夫人若是不敢过来,就在这儿坐着歇会,卑职……卑职罪该万死,是因为卑职,所以少、将、军才会……”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我谁都不怪,只恨掀起战火的罪魁祸首。”
阿鸾扶着腰徐徐往前走,及至慕容珏床前,慢慢坐在了床头凳上,“谁愿意背井离乡?谁愿意血染沙场?哪个不知团圆?哪个不慕合家安?”
不怪,她谁都不怪。
从跟着慕容珏的那天开始,她就知道,早晚有这一日,方才是措手不及,如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眼下主帅重创,消息必须得封锁,不能传出去。
然则,外头有些乱糟糟的。
“让所有人闭嘴!”阿鸾望着柳千行,“少、将、军已经醒了,听到了吗?”
柳千行先是一愣,而后便明白了,“是!”
“告诉诸位将、军,按照少、将、军此前定下的计划,该怎么就怎么,莫要多加揣测,在少、将、军养伤期间,务必守住边关,不许南玥大军侵入大周境内半寸!”阿鸾咬着后槽牙。
柳千行垂眸,“是!”
“最后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阿鸾目光沉冷,“谁敢妄议,乱我军心者,杀!”
柳千行愕然。
“军心不可动,否则必乱无疑!”阿鸾抚着微疼的肚子,“去办吧!”
“那这里……”柳千行面色铁青。
阿鸾重新坐定,“有我!”
这帐子里不需要太多的人,毕竟知道真实消息的人,越少越好。
“是!”柳千行快速离开帐子,脚步匆匆,直到走出去甚远,他才顿住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帐子。
这个时候,是关键,若是……紧了紧手中剑,柳千行满脸的犹豫不决。
“如何?”阿鸾问。
云中客额头满是冷汗,“胸口被箭贯穿,又被砍了一刀,若不是他偏开了些,只怕已经命丧当场。箭已经拔出来了,所幸没有淬毒,否则后患无穷!”
“耶律长盈!”阿鸾坐在那里,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唯独蜷在袖中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云中客敛眸,“阿珏虽然身经百战,但终究是血肉之躯,不可能事事顺遂,不过这一次……副将说,当时战况严峻,阿珏与耶律长盈在交手,但那一箭是为了救千行,由此分了心,此后便挨了耶律长盈一刀。”
“柳千行?”阿鸾愣怔。
云中客忙道,“你莫要恨他,沙场上之事,原就是无可预料,虽然阿珏是为了救千行,但最后也是千行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将阿珏带回来的。他们是生死兄弟,所以……”
“我只恨耶律长盈,恨南玥贪得无厌。”阿鸾分得清楚是非黑白,“我不怨柳千行,若不是他,怕是阿珏都已经回不来了。”
云中客点头,“他们是兄弟啊!过命的兄弟,比手足还亲,这些年在战场上,他们都是将脊背交给对方的人。”
阿鸾沉默了一会,眼角有些潮湿。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阿珏好好的。”云中客道。
阿鸾点头,伸手握住了慕容珏的手。
阿珏的手,凉得瘆人。
心头酸楚,阿鸾微微扬起头,努力将泪水憋了回去,不能哭……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窗帐外头,柳千行眼眶猩红,满脑子都是云中客那一句:他们是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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