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玠看着这样的表妹,觉得又陌生又悲哀。断人修行,无异于杀人父母,桓雪堇恨桓曼荼,他甚至没有指责的余地。
容玠说:“她犯的错,我替她扛;她欠你的,我替她还。既然你经脉受损,那就用我的。”
桓雪堇泪挂在脸颊,整个人怔住:“表兄?”
容玠是容家历史上最有望得证大道的人,比他天赋好的没他努力,比他努力的没他机缘好。他先前还拜入某位隐士大能门下,前程不可限量。现在,容玠要将他的经脉换给桓雪堇?
桓雪堇愣了一会,皱着眉大骂:“你疯了?”
经脉是一个修士最重要的基石,天地间的灵气对所有生灵都是一样的,但能吸收多少进入自己体内,每次引气能留住多少,却全取决于自身经脉。正是因此,桓雪堇经脉堵塞后才这般绝望,现在,容玠竟然要自舍经脉?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为情所困能解释了,这简直是入了魔障!桓雪堇确实想得到力量,但面前是护了她多年的表兄,桓雪堇不想占他便宜,便说:“你现在神志不清,我不和你一般计较。表兄,你先回去冷静冷静,我就当从没听过这番话。”
“我已经想好了。”容玠身侧的剑忽然飞出,在他经脉上重重划了一道。鲜红的血汩汩涌出,桓雪堇见他竟然要自己逼出经脉,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按住他。
血从桓雪堇手指尖流出,无论怎么压都止不住,瞬间染红了脚下地面。桓雪堇用力按着他的伤口,似惊诧又似胆战地骂道:“真是个疯子。”
牧云归跟着剑的视角,眼前立刻漫上一片血红。江少辞把她的眼睛捂住,说:“稍微忍一会,很快就好了。”
牧云归没有挣扎,她确实不想看到满目鲜红。牧云归问:“经脉可以换给别人吗?”
“可以。”江少辞手臂环在她身前,背后胸腔震动,声音中似有嘲讽,“修仙界没什么不可以。主人不愿意尚且可以强行抽筋,莫说容玠是自愿的。”
牧云归想到之后的事情,默默叹气。容玠并不知道,他走后不久,桓曼荼就浑身湿透从河里跑出来,看到地上的鲜血目眦尽裂。她以为,神医死了。
桓曼荼一个人在崖底浑浑噩噩,而容玠剥离经脉,大受打击,修为从三星跌到两星。经脉离体的过程特别痛苦,容玠只开了个头就被容家阻止。容家每次派人来劝他,他就作势要自己继续,容家没办法,只能寻找能人异士,尽量无后遗症、无伤害地将两人经脉对调。
想也知道,换经脉这种法术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无论仙门大族会不会,明面上都没人承认。容家也不敢大肆张扬,他们找了半年,终于联络上流沙城的一个邪修。
经脉是天生所赐,换经脉乃逆天而行。秘术进行了一年,其中经历了许多波折,终于艰难成功。桓雪堇得到了更好的经脉,休养了没两个月就恢复如初,但容玠却元气大伤,连单独出门都困难。他期间想过提醒桓曼荼,但是拿起笔,却不知道该以谁的名义落款。
以容玠的名义揭露一切,她会痛不欲生;以神医的名义,他又不愿意继续骗她。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错的,不如就此停止。她已经恢复视力,“神医”也没必要存在了。她打定主意归隐,桓雪堇看在他换经脉的面子上,也答应不再找桓曼荼麻烦。她真正自由了,以后,就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容玠,神医,桓家,都该从她的世界隐退了。
容玠没有料到,他和桓曼荼再次见面,竟然是这种场合。
她入了邪,疯魔一般打上门来。容玠乍一看到她十分惊讶,他在一线天设了许多禁制,根本没有人会进去打扰她的安宁。她怎么会接触到邪术?
容玠紧接着就想到给他和桓雪堇换经脉的那个邪修。容玠气得心脏发痛,流沙城的人,果然不能信。
容玠回想他和桓曼荼这一生,一步错,步步错,因为一个谎言,后面就要用无数谎言去圆。后来他拖着病躯,在外界流亡,十年清寂时光一日日走过,他突然就明白了师父当年的话。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尝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真正的修行,在人间。
容玠日渐避世,桓雪堇和容家人一遍遍说着复仇,容玠却没什么兴趣。他闭门谢客,整日对着一柄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当年他和桓曼荼练剑时的过往。慢慢的,容玠参悟出新的东西,终于将凌虚剑诀前十式融会贯通。
真正好的剑法从不依赖于外物。无论握着什么剑,无论练剑人是什么资质,只要心里有剑,就能发挥出十足威力。
容玠后面几年一直在闭关,等他出关时,意外发现桓雪堇不知为何进阶特别快,短短几年就已经达到三星。她头发高高扎起,意气风发地和他说:“表兄,最多再有三年,我就能打通四星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到殷城,报仇雪恨!”
容玠沉默片刻,问:“你接触邪术了?”
桓雪堇听到这些话,像是被冒犯了一般,美目含怒,柳眉立竖:“表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在你心里,就只能当一个废物,不能靠光明正大的途径变强吗?”
容玠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桓雪堇顾念着容玠为她换经脉,后面的话忍住没说,只是板着脸道:“表兄你放心,我和桓曼荼那个女魔头不一样。我得到的机缘,是仙门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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