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江子谕也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不是云水阁弟子确实在湖边见到过他,詹倩兮都以为江子谕压根没来。最后一天,詹倩兮的父亲没办法了,亲自下帖子邀请江子谕赴宴。好在江子谕不给詹倩兮面子,长辈的面子还是顾忌的。
晚宴当天,詹倩兮没有出席。但她换了一下午衣服,终于在三十套衣裙中挑到一套合心意的,悄悄跑去宴会厅偷听。她躲在屏风后面,听到父亲问:“江道尊,小女被家里宠坏了,脾气颇有些骄纵。不知她在昆仑宗,有没有给道尊添麻烦?”
过了一会,一个清朗慵懒、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她不住在青云峰,除了练剑我很少见她,有没有闯祸我也不清楚。桓致远和她住得近,有什么事问他吧。”
詹倩兮脸上的笑容僵住,屏风后气息也凝滞了一瞬。很快,詹父像没事人一般,继续笑着问:“没麻烦道尊就好。小女天赋尚可,修道以来家里没怎么管过她,没想到这次回家后她却时常摆弄剑法。不怕几位笑话,我作为父亲,还从未见她如此勤勉过。江道尊,不知小女在剑道一途上可有进益?”
詹倩兮透过屏风上织金点翠的山水花纹,悄悄看向厅内。父亲背对她坐着,背影高大雄伟,右边第一席坐着一个少年,他身着墨紫色衣袍,肩宽背直,侧脸英挺,手指随意搭在膝上,姿态潇洒恣意:“詹阁主,若你诚心想问,我不妨和你直说。令千金有云水阁的资源供着,走法修这条路,堆到四星不成问题,如有机缘,五星或许也可一试。但要想修剑,她资质有限,偏偏还从不肯承认自己的短处,一昧愚笨自大,恐怕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詹倩兮来宴客厅本是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女心意,结果却听到这么一番话。她怔住,脸上从红转白,霎间觉得她可笑透了。她,詹家,都像是台上的跳梁小丑,巴巴凑上去,人家还嘲笑她愚笨。
当时的詹倩兮十六七岁,她容貌美丽又出身尊贵,一路被人捧着长大,怎么能听这种话?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些话是从江子谕口中说出来的。江子谕可是她的未婚夫啊,当着詹家众人、满堂宾客的面这样说,置她的脸面于何地?
其实詹倩兮后来想想,江子谕说的都是对的。她天资不错,但也只是富贵堆出来的不错,若生在平民家,不见得比那些外门弟子强多少。她要是按部就班练习詹家本门功法,在丹药灵石支持下,修到四星不成问题,但也仅是如此。如果弃而修剑,是练不出门道的。
江子谕甚至连她的变数都猜中了,他说如果遇到机缘,或可尝试玉衡星。江子谕说这些话的时候恐怕并不会料到,詹倩兮后来确实修到了五星,只不过,机缘是他的入星脉。
现在詹倩兮已经能坦然面对江子谕的评价,但当年那个十六七的少女如何听得?心高气傲的詹大小姐容不得丁点质疑,她恨上了江子谕,也为后续埋下了导火索。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她再未议亲,桓致远无心娶妻,他们的家族在短暂的兴盛后各自衰退。詹倩兮耿耿于怀很多年,后来她想通了,可能江子谕就是天生薄情,一心大道,脑子里没有情爱这根筋。不只是她,他对任何女人都这样。
但现在,詹倩兮心态再次失衡了。她已垂垂老矣,寿元将尽,江子谕依然年轻气盛,甚至会为了一个女子出头。凭什么?他当年但凡表示出些上心,詹倩兮根本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詹倩兮的表情飞快变幻,时喜时怒时嗔,大弟子吓了一跳,忙问:“阁主,您怎么了?这段留影有什么问题吗?”
詹倩兮回过神来,摆摆手,说:“没事。你出去吧。”
詹倩兮最重视仪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可不像没事。大弟子不敢言说,行礼后缓步退下。
大弟子退到门口,正要转身出门时,忽然被后面的声音叫住:“等等。”
大弟子回头,看到詹倩兮猛地站起来,本着脸,一迭声道:“备车,去无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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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派,桓致远得知詹倩兮去而复返,很是吃了一惊。他意识到事情有异,沉着脸道:“快请。”
詹倩兮进入掌门宫殿,都没有寒暄,兜头说道:“江子谕还活着。”
桓致远一愣,缠绕他多日的那股不祥感又浮上来了。桓致远面色不变给周围下了禁制,确保一只苍蝇都不会飞进来后,才问:“怎么回事?”
詹倩兮拿出留影石,给桓致远看了那段投影。
桓致远很快认出来这是赤霄峰,看场景正是前段日子云水阁传授摘星步的时候。紧接着,桓致远同样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那个侧影。
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詹倩兮收起留影石,不必多说,桓致远便站起身,寒着脸给弟子传讯:“拿外门弟子名册上来。”
很快,外门弟子所有资料就摆在桓致远和詹倩兮面前。桓致远翻过其中一份时,顿了顿,手指一抬将那份资料转给詹倩兮:“找到了。”
詹倩兮沉着脸抬手,由灵力化成的字迹在接触到詹倩兮手指时迅速变成真实纸张。她看到上面的名字,深深颦眉:“江少辞?”
“是啊。”桓致远沉声应道,说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甚至连姓氏都不屑于改。”
桓致远见过许多化名,但像江子谕这样敷衍的还是少数。詹倩兮盯着那三个字,忽然想到什么:“我记得他是昆仑宗收徒时从凡间接引来的。莫非,这是他凡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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