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辞薄唇轻轻勾了勾,没什么温度:“是啊,报应。”
遗憾的是,江少辞并不信报应。上天若真的有眼,当初他被关在屠魔阵时为何没有降下正义,这一万年那些作恶的人为何没有受到惩罚?现实就是老实人处处碰壁,恶人越活越好,指望上天主持公道,他怕是等不及了。
牧云归努力用自己的手温暖江少辞,问:“你是昆仑宗的弟子,你修为提高,同样会增强昆仑宗的实力。他们为什么要害你?”
江少辞冷冷挑了下唇角,讽道:“大概是因为贪婪吧。一万年内修到六星,宗门必倾尽全力培养;一千年内修到六星,宗门会欣喜若狂;一百年内修到六星,宗门恐怕夜不能寐;若仅需要十九年就能修到六星,那宗门只想杀了他,夺秘笈供自己修炼了。”
牧云归看着他的神色,想要安慰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江少辞说的不错,人心就是这样微妙又虚荣。如果江少辞修为再低一些,比如停留在四星,那他永远都是太虚道尊最得意的徒弟、桓致远最好的朋友。可是,他光芒太甚,耀眼到靠近他就会被灼伤。
江少辞单手撑在房梁上,举目望向明月,慨叹道:“或许,我错就错在修为提升太快,却又从不肯掩饰吧。”
牧云归握紧江少辞的手指,说:“是他们龌龊丑陋,罪大恶极,你是受害者,有什么错?生来出众,何必合群,你这样的天赋当然有不谦虚的底气。这些事不是你的错。”
牧云归语气认真,执拗地告诉他他没错。江少辞心想她还和原来一样,单纯又好骗,只要被她视为朋友,就会一心一意为对方考虑。她这样的性格,无论嫁给谁都会被捧在手心。帝御城有最适合她的功法,锦衣玉食的帝女待遇,一心补偿她的亲人,留在这里,才是她应有的生活。
江少辞眼前不由浮现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修仙界过了一万年,可是对江少辞来说,不过是睡一觉的功夫。他识海被废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始终不肯松口,最后力竭晕倒。他昏过去时,当真抱着必死的心。他识人不清,最后落到这么一个下场,可悲可笑。然而没想到,他竟然又醒来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又傻又呆的女子,弱的连他一指头都经不住,却大言不惭说要救他。他为了收集情报,暂时留在她身边,途中他好几次动过杀了她的念头,她却莽莽愣愣,每次遇到危险都挡在他身前。
他习惯当承担一切的那个人,从未有人想过保护他。江少辞一时心软,破例留她活下来。一步错步步错,例外一次次延续下去,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拖延并不能解决问题,他终于要做出决断了。这是他早在天绝岛就该做出的决定。
牧云归说完后,发现江少辞许久没动静。忽然,他抬起手,缓慢推开她的手指,仿佛某种预兆一样,说:“你救我醒来,作为回报,我护送你寻找家人。现在,你已经找到你的父亲,接下来衣食无忧,我和你也再不相欠。我和慕家有过节,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们就此别过。若以后还有机会重逢……”
江少辞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牧云归静静盯着江少辞的侧脸,问:“若以后重逢,你打算如何?”
牧云归整体来说是一个性格偏软的人,江少辞咋咋呼呼,总是提一些过分的要求,她从来不和江少辞计较。然而现在,她却能用平静到冷淡的声音,问他,如果将来两人相遇,他打算怎么办。
牧云归外柔内刚,性格柔软从不代表没有主见。相比之下,江少辞才成了那个局促的人。
江少辞另一只手用力掐掌心,提醒自己清醒。他十分清楚,桓致远和詹倩兮原本已经稳赢,之所以被他翻盘全是因为贪婪。他们明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是因为贪婪,因为想要更多,他们鬼迷心窍留了江少辞一命。斩草不除根,所以才会落入现在这副被动境地。
世间所有孽业都因贪婪而起。同样的错误,江少辞不能再犯第二次。
不贪念,不奢求,无欲则刚。他既然要报仇,就不能奢望太多,更不能奢求手刃仇敌后还能活着回来。如果他将来活着,自然会来北境找牧云归,无论她说什么都可以厚脸皮磨回来;如果他回不来……那牧云归越早开始新的生活,对她越好。
慕策说得对,他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将牧云归扯入这趟浑水中。宁清离、桓致远、詹倩兮,这些人每一个都是站在仙界势力巅峰的人,都不用他们亲自出马,随便派一个徒弟过来牧云归就危险了。这是江少辞的仇恨,不是她的,他不能毁了牧云归的生活。
江少辞狠狠心,说:“我只是随口一提,以后我们不会再相见的。我和慕家有恩怨,这些日子强忍着不喜住在这里,已是极限,等我大仇得报,天下何处不是任我驰骋,何必要来北境。”
“好。”牧云归很平静,一口应下,说,“既然你这样决定,我无话可说,祝江仙尊得偿所愿,名垂青史。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有些话我觉得最好告诉你。接下来我要说一些很认真的事情,劳烦你转过眼睛,看着我。”
江少辞听她说“得偿所愿”、“名垂青史”,心里狠狠跳了跳。他记得当初桓曼荼和容玠告别时,说的就是“恭喜你得偿所愿”。牧云归把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看来真的气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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