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夫人长得美,性子却像木头一样,总是不冷不热。三爷不来,她就永远不去找;三爷传话说这段时间抽不开身,让夫人自己待着,她就当真一步都不出,一句都不问。
侍女看着言语冰,灯火昏黄,她扶袖坐在灯下,云鬓螓首,乌发雪肤,当真美不胜收。唯独性子太淡了,城主府的人私下都说,言语冰天生在情爱上缺一根弦,不懂爱欲。
可能,这是真的。
侍女叹气,认命般收起端盘,轻手轻脚往外走。她掀开帐篷帘子,看见外面的黑影,惊了一下,喜出望外道:“三爷,您来了?”
霍礼站在外面,不知道听了多少。他对侍女抬了抬手,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侍女给霍礼行礼,高高兴兴地走了。霍礼掀帘,步入帐篷,言语冰听到他的声音,依然把笔下的图案勾勒完了,才放笔起身。霍礼拦住她,说:“我来和你说几句话,很快就走,不必麻烦了。”
言语冰点头,端坐在案后,美的像尊菩萨。霍礼低头看言语冰的画,问:“怎么想起画这些?”
言语冰将那些散乱的纸张收起,说:“闲来无事,随便画些打发时间。涂鸦之作,没什么好看的。”
霍礼按住言语冰的手,说:“怎么会,画得很好。”
这是确实,言语冰虽然修炼废柴,但琴棋书画上的才艺并不差,言适即便在流放途中也没有疏忽对女儿的教养。从一开始,她和霍礼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言语冰的手搭在霍礼掌心,白皙纤瘦,完美无瑕,和霍礼的截然不同。霍礼收紧,缓声道:“我带你来战场,害得你这些日子不能出门,委屈你了。”
言语冰轻轻摇头,她自小过惯了这种生活,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受。可她不习惯多话,这些话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出口。
霍礼见她还是这样疏离冷漠,心中不由暗嘲。他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竟还指望改变她吗?当初他一意孤行用同命蛊的时候,便已预料过今日的场面,如今这一切,不过是他求仁得仁。
霍礼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他很快从情绪中挣脱出来,继续说:“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对劲,仙门承平已久,但流沙城一直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没人比我更了解生死搏斗场是什么样子。这个战场太有序、太和平了,和平到让我怀疑归元宗的真实意图。我打算带着人去涿山里面看看,这段时间会有人在主帐冒充我,所有事我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必管,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言语冰听到眼瞳动了动,那双星空一样的眸子中似乎有波光掠过,她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问出来的却是:“什么时候走?”
“今夜。”
这么快,难怪他说进来说几句话,很快就走。
言语冰垂下头,又安静了。霍礼坐在她对面,目光缓慢扫过,问:“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三爷既做出决定,便已经深思熟虑过,绝不会因为别人的意见而更改。既然如此,我何必枉费口舌?”
霍礼暗暗叹气,没错,他已经决意进去一探究竟,任何人反对都不会动摇他的意志。但理是这么个理,言语冰连一丁点尝试都不做,还是让霍礼觉得失望。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意志够坚定,一定能焐热冰块,可这四年来,言语冰依然游离在外。她没有抗拒,但也没有享受。仿佛,这场戏中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霍礼收紧掌心的柔荑,定定看着她,道:“语冰,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当初强求你,是不是做错了?”
言语冰眼睛动了动,终于出现情绪波动,抬头看向霍礼。
霍礼有些自嘲地想,果然,只有在这种地方,他才能感觉到言语冰活着,是一个有情绪的人。时间有限,霍礼不想浪费在这些事上,便说:“我本来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但刚才突然觉得仓促。今日没时间了,等回来后,我再和你说。”
霍礼说完就起身,大步朝外走去。言语冰知道霍礼这就要走了,不由直起身,脱口道:“三爷。”
霍礼回头,言语冰看着他,在灯光下轻轻欠了一身,说:“保重。”
“真是难得,我竟然能听到你主动说话。”霍礼仿佛又恢复了曾经那个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流沙城少主,似笑非笑道,“你这样做,我都怀疑你快要爱上我了。”
言语冰睫毛向下垂着,对这类调笑似乎有些局促不安。霍礼视线紧紧锁着她,问:“那你爱我吗?”
言语冰螓首半垂,衣裳逶迤,身姿在灯光下静美又清瘦。她没有回答,霍礼感觉到身体里不断抽痛的同命蛊,哪能不明白她的回答。
同命蛊,若她爱你,你们两人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若她不爱你,那蛊虫每一刻都在反噬宿主,痛苦会一直伴随着输家,至死方休。
霍礼没有再为难她,他最后望了她一眼,飞快道了句“等我回来”,便转身出去了。
外面,他的亲信已经准备好了。霍礼飞快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转眼便变成冷酷的流沙城少主:“检查好装备,出发。”
霍礼走的悄无声息,除了极少数人,战场其他人并不知主帐里已换了个人。言语冰依然静静过她的日子,只是偶尔抬起笔时,脑海里会不自觉想,他们现在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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