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被扶道山人一句话给噎住了!
伤?
还能有什么伤,当然是之前跟曲正风一战的伤了!
吴端暗暗吐了一口老血,强忍住抽搐的冲动,躬身一拜:“晚辈吴端,拜见扶道长老。劳长老记挂,已然好全了。”
“还挺快啊。”
扶道山人一副“居然就好了”的样子,无比欠揍。
他摇着头,看向了曲正风:“你也在啊。”
“弟子拜见师尊。”
曲正风也顺势一上前来,顺便解释道:“曾传信给师父,已出青峰庵隐界,先将谢师弟之事告知昆吾,所以先来了。”
说起谢不臣,那也是个倒霉蛋。
扶道山人一听就明白了,摆了摆手,终于还是走到了横虚真人的面前。
他显得枯瘦无比,站在那里简直与整个恢弘的大殿格格不入,一身落拓的气息;横虚真人则是干净的道袍,隐约还能瞧见上头绘制的古朴花纹,像是用什么特殊材质制成,怎么看,都是一门的领袖。
两个人站在一起,顿时出现一种极其难言的不同。
似乎也是发觉了这样的差距,扶道山人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上下打量一把横虚真人,接着鸡腿就握在了手里,一边吃,一边开口。
“我来的时候,瞧见下面无数昆吾弟子,人好像又多了不少。你这三百年,也混得不错啊。”
“如人饮水罢了。”
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样,也就横虚真人自己清楚。
他早先就传过风信给扶道山人,说过了自己前两年窥伺天机,得到的那个“昆吾大劫”的指示,所以扶道山人应当也清楚昆吾的近况。
横虚真人没有多言,只看了扶道一眼。
扶道山人于是看向了横虚真人背后的周天星辰盘,道:“现在还能算吗?”
“算不了了。”
横虚真人知道他在问什么,摇了摇头。
周天星辰盘演算天机也有限制,不可能无尽演算,上次预示昆吾大劫与谢不臣的所在,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
“回头再说此事吧。”
扶道山人也是一叹。
百年,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说到就到。
昆吾的大劫,焉知不是整个中域的大劫?
横虚真人点了点头,接着便看向了白云大道。
“来了。”
是见愁等人来了。
崖山一行十数弟子,加上来看热闹的一些修为较高的崖山弟子,都已经来到了诸天大殿上。
横虚真人的目光,不由得扫了过去。
站在后面的是崖山的普通弟子,然后是扶道山人的几名弟子。
而最前面的,则是崖山掌门郑邀与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女修。
温婉秀丽的面庞上,仿佛还带着一丝昔日柔和的痕迹,狭长的眼尾似用眉黛划开的一笔,晕染出一点点别样的美。月白长袍上有暗纹,却在腰上束紧,多了一分挺拔之气,更不用说她挺直的脊背了。
“晚辈等拜见真人。”
由郑邀带头,众人俯身一拜。
横虚真人落在见愁身上的目光,平静地收了回来,对着郑邀道:“崖山昆吾密不可分,诸位不必多礼。郑掌门,许久不见,有礼了。”
说着,横虚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算辈分,郑邀乃是横虚的晚辈,不过如今郑邀也是崖山掌门,所以横虚真人会单独同他打一声招呼。
郑邀当然不敢托大,忙一躬身,领了礼:“真人客气了。”
“这一位,便是扶道兄新收的大徒弟吧?”
横虚真人一笑,终于对扶道山人说出了这句话,他指的是见愁无疑。
目光,也顺其自然地再次落在了她身上。
这一刻,见愁也抬起头来,望着横虚真人。
是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老头,苍颜白发,脸上有横生的皱纹,与扶道山人一般,是个任由岁月流淌在自己身体里的修士。他的强大,不形于外,却透在他每一分的眼光之中,平静,沧桑,又睿智。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头,收了谢不臣为徒吗?
那一瞬间,见愁脑海中划过了无数的画面。
刺穿自己的身体,染血的长剑;谢不臣持剑从她身边走过时,那一片沾湿的衣角;还有那个雨天,那被整个从树干之中剖出的棺木,潮湿的味道,埋葬她的巨大山坑……
而且,离家很远。
心口处,曾被一剑穿过的地方,竟又开始隐隐作痛!
一种灼烫的感觉,像是一枚烙铁,要从她旧日的伤痕表面烙下,像是当日那穿心的一剑一样,烙穿她胸膛!
找他索命?
她的命好索,可孩子呢?
那一腔错付了的情,又向谁去要?
那一瞬间,有无数无数的情绪,在她胸腔之中涌动;那一瞬间,她的鲜血里混杂着仇恨的冰渣子,几乎就要破体而出;那一瞬间,她险些就要压抑不住那种冲动,厉声质问!
只是都没有。
当无数无数的恨意,累计到极致,竟然平静到让见愁自己都害怕。
面前没有镜子,然而见愁非常清楚。
此时此刻,她的表情一定与寻常无异,甚至带着一点平和的笑意。
只有心底深处,有一个不似自己的恶鬼,在桀桀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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