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直白。
傅朝生两手轻轻放在了膝上,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芒,只道:“所以,见愁道友,能奈我何?”
“……”
好讨打的一句话!
见愁听得眼皮一跳,微微眯眼看他,竟觉得此时此刻,此人浑身上下,都是纵横的妖气!
能奈我何……
好一句能奈我何!
大人物,小心眼。
难保不是记恨她之前没说实话呢?
见愁险些气笑了。
她已经查探过了诸方,也实在没发现出去的道路。索性真将自己衣袍下摆一掀,就坐在了傅朝生对面。
“我是不能奈道友何,不过道友看那洞口再久,也看不出什么来的。知道你来,它早走了。”
它?
那一瞬间,傅朝生的瞳孔,终于是缩了一缩。
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妖,目光终于对上。
一时,竟有一种针锋相对之感。
刺探。
却并没有恶意。
傅朝生的目光,是深邃却晦涩的;见愁的目光,却是坦然而平和。
正道直行,则事无不可对人言。
她对九头鸟,其实没那么重视,尽管对方帮过她,甚至让她迈入了玉涅。因为,她还记得扶道山人偶尔叨咕的一句话:
我崖山,名门大派也。
昆吾自是自命的一等一“名门正派”。
似乎其门下弟子,也都不错。
但里面偏偏有个谢不臣。平白无故地“杀妻证道”,谢不臣脑子也没进水。除却那一位正派领袖横虚真人,见愁可想不出第二个“始作俑者”来。
名门正派。
名门大派。
一字之差,千里之别。
见愁莫名地笑了起来。
傅朝生注视着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有些迷惑,
她的笑,他也不很看得懂。
他想起昔日泛舟江上之时,他说他闻见愁之道而生,“生我者故友”,那死鱼却嫌弃自己这话说得不好……
所以人的想法,到底与非人之属不同吗?
宽大的藏蓝色袖袍上,绣着几只骷髅。但此刻,却有一只三寸长的小鱼暗纹,慢慢浮现了出来。
也许是感知到了傅朝生心内的想法,这鱼竟然朝着他露出了森白的鱼目——
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同时,有细如蚊蚋的声音,传入了傅朝生心神之中。
“九头本吾故交。”
“它残魂犹在,却避而不见,必定事出有因。轮回之事,吾知之甚少。你若要为蜉蝣一族,探问究竟,必要问她。”
沧桑的声音,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下一句,就藏了几分明白的奚落,甚至幸灾乐祸——
“你乃大妖,气魄何在?旁人杀得,她如何不能?”
“杀而问之,岂不干净利落……”
傅朝生听着,微微闭了闭眼。
他似乎隐忍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嘴角微微一抽,苍白得好似透明的手指伸出来,向着上头那小鱼的图纹,“啪”地一弹!
世界,顿时清净了下来。
傅朝生总算觉得耳边不再嗡嗡地聒噪一片了。
这动作来得突兀。
见愁不由看向他袖口,却也没看见什么虫子,只有一条翘了尾巴的小鱼,不由有些奇怪:“怎么了?”
“无事,掸掸灰尘。”
傅朝生摇摇头,笑了起来,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眼前这泉眼便是通向下一层的通道,但有阵法覆盖。厉某刚来的时候,看见愁道友在侧,好像知道怎么开启?”
“是奇门八卦。”
这一点上,见愁倒没有隐瞒。
她抬了手指,轻轻在水面上一点,这拳头大小的泉眼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眨眼,便有一些线条和晦暗的小点,出现在了旋涡表面。
傅朝生一看,果真是奇门八卦的阵势。
他顿时皱了眉:以他对极域的了解,不管是炼器炼丹还是阵法,相对来说都落后于十九洲很多。似这等阵法,尤其是精妙的,不应该出现在这地方才对……
他能想到的,见愁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这话,他们都不能说出来。只有外面,或者说十九洲来的人,才知道极域的奇门阵法处于什么水平。
说出来,就露馅儿了。
见愁的手指,慢慢从旋涡上离开,这水面也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再看不到阵法半点踪迹。
“这阵法需要破解,才能打开去下一层的通道。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不过我们在此处等候,还不知下一个出现在这里的,是敌是友。若是先开阵法,无异于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她一直没有动。
“见愁道友思虑周全,确有道理。”
傅朝生眸光微微闪烁,心神之中,却感应到了外面的情况:已经有人开始朝着那洞口靠近,只怕马上就要下来了……
一时间,心里忽然就冒出来一个想法。
傅朝生觉得颇有意思,于是笑着对见愁道:“如今我与故友在此等候,也无事可做,甚为无聊。未雨绸缪,不如来打赌,猜猜下一个出现在这里的,是敌是友?”
见愁只觉得这话里藏着什么。
傅朝生当然知道下来的是敌还是友,但让她来猜,根本就是纯凭运气来蒙,半点意思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