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凤笙能够感觉到背后之人在轻微发抖,像是下一刻就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她登时感同身受。
为何感情这样深厚的兄妹,相见却不能相认?
她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冲动。
在顾泽芳低垂着眼,起身要走的刹那,她迈出了步子,“大人……”
袖子却被顾仙菱,轻轻地扯住。
她泪眼盈盈,冲着容凤笙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泽芳回眸,见她半天不语,便颔首道,“还未请教女郎名姓。”
“我、我姓闻,单名一个意字,”
“闻意?”顾泽芳微微一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实在过于干净舒适,竟是有些克制不住,心底的倾诉欲,
“其实女郎方才弹的那首曲子,舍妹也时常弹奏。她的琴艺,是我亲自传授。可到底是,曲终人散。”
他嗓音有些轻柔,带着不尽的眷恋,“我一直都很想,与她说声对不起。以往是兄长过于偏激,没有照顾到她的感受。其实我一直都相信,她一定在这世间的某一处,好好地活着。也希望今后,她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我为此手抄了一箱佛经,夜不能寐,日夜祈祷,盼着她,一定要平安快乐……”
容凤笙按紧手指,几乎动容。
却生生克制住了。
相认,是断断不能的。
若是顾泽芳知道顾仙菱还活着,按照他那极为护短的性格,必然不会同意顾仙菱独自一人在外乡生活,怕是非要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到时候,不仅念衣保不住,顾家也很有可能惹来灭顶之祸。
只是,顾泽芳的疑虑已经被引起,便很难打消,他拧着眉头,靠近了一步,“在下还是觉得,令妹……”
容凤笙一惊,一把扣住了顾泽芳的手腕。
而顾仙菱也趁机,飞快转身退下了。
手臂传来滑腻的触感,顾泽芳一僵,忽地像是被火烫到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
还后退了一大步。
他眼睛圆睁,愣愣地盯着容凤笙看。
容凤笙隔着幂篱,也盯着他看。
许久,他薄唇轻启,低声道,
“抱歉,是顾某唐突了。”
他的耳上漫上了一阵红晕,容凤笙也有些尴尬,见他实在局促不安,便微微欠身道,
“时辰不早,便不久留大人了,在此拜别大人。”
顾泽芳离开后不久,顾仙菱这才慢步走出,望着空无一人的远处,轻声道,“多谢阿姊。我心中,已然没有了遗憾。”
她叹道,“阿兄看上去,也是全然释然了。想必不久之后,他便可以做成自己想要的事。”
顾仙菱面上的笑容,如释重负,“若是有良人陪伴身侧,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转向容凤笙,忽地欠身道,“仙菱贪心不足,可否,托阿姊帮我寻一个人。”
容凤笙目露困惑。
顾仙菱沉吟道,“我阿兄以前,时常同我说起一人。”
“怡文,”她抬起头来,“那人名叫怡文。”
“却不知具体名姓,更不知是男是女,还请阿姊找到此人,若是男子,帮忙引荐于我阿兄,可好?我阿兄对此人念念不忘,期待与之结交,把酒共饮,”
“若是女子,年纪又合适的话,阿姊便帮我这个做妹妹的,说一回媒,”
她羞涩一笑,“聘为顾家长媳,可好?”
“阿兄说过,他不在乎相貌家世,这怡文,是他此生引为知己,分外珍重之人。”
容凤笙愕然。
心里说不清什么样的感受。
倒不是为了这聘为长媳,而是那句珍重。
大抵是付出的情分,竟然有一天,也收到了同等的回馈,这样的惊喜吧……
以为只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却没想到,被人惦念至此。
也许,这就是佛家说的,缘?
但前提是,顾泽芳不知道怡文就是温仪。
若是知道了,恐怕……
容凤笙叹了口气,若是知道了,怕是恨不得,直接上手来掐死她了事吧。
还引为知己,不拔刀相向,那都是他宽宏大量。
却不忍看弟媳失望,容凤笙便含糊着答应了下来。顾仙菱怀着身子,不能在外面久坐,只是陪她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
容凤笙百无聊赖,转动着茶杯,身后忽地有谁踩过枯枝的轻响。
“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她刚要转身,肩膀便被人从后面轻轻地环绕住了,往胸口贴去,沉稳的心跳声传入耳中。
“阿笙。”
“你说的是什么人?”
容凤笙心里一惊,扭头便对上了少年一双眼睛。
清澈漆黑的瞳仁中,含着淡淡笑意。
他低头凑近,乌浓的睫毛轻蹭过脸颊,微微的痒。他呼吸之间,还带着酒气……似乎是寒山翠。
容凤笙推开他站了起来。
这才发现他朝服未褪,一袭绛红色的飞肩束腰长袍,衬得身形十分漂亮修长,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乌发微微地打着卷儿,垂在肩侧,一根红绳编成两股,穿过发间,串着温润的白玉,垂落在胸前。
他肤色白净,额心朱砂如雪地红梅,一望无际的空白中只余一点鲜红。
眸光越过她,看向桌面,就见那里摆着两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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