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令容凤笙清楚地认识到。
他绝不可能,成为一个仁君。
容凤笙心底冰凉,方知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即使她留在他身边,也只是被控制、被囚.禁,他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像一个皇帝。
但绝不是一个好皇帝。
她总有约束不住他的那一天,届时,繁衣所爱的一切,都会毁在他的剑下。
“怎么办呢,阿笙是半点也不心疼我了,”谢玉京无奈叹气,眸底却满是阴翳,“你不肯到朕的身边来,朕很生气,朕想杀人。”
他转向台下,眼眸是冷的。容凤笙不知道,他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是否也是冷的。
“看朕杀到第几个人,你才会来到朕的身边?”
他嗓音凉薄,好似说的不是杀人,而是在说天气冷暖那般漫不经心。
“迢迢,谢清莺,郗鉴雪……你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谢玉京,你的爱就是这般?若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那我宁愿,当初就死在祭神台上。”
谢玉京的脸色倏地惨白。
“如果你要我的命,”她用簪子抵在了自己的颈动脉上,那么决绝,“谢玉京,我还给你。”
“你不是那样的人,”谢玉京眯了眯眼,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捏紧,“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他说对了,容凤笙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但也不想轻易对他妥协。
她勾了勾唇,簪子抵得更紧,流出丝丝鲜红,她的眼里像是燃着火,“你怎知我不会?我不会踩着那么多人的尸骨,只为了站在你的身边。”
“可你说,你爱我的,”
好半晌,容凤笙听见他低低地说,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那一声,只是她的幻觉。
“你到底想要什么?”谢玉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真的不懂啊,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好好地爱我?”
容凤笙默了默,低声道,“我要繁衣活过来。”
容繁衣,又是容繁衣,谢玉京声音很轻,“你就这么爱他?”
“你拿他当成什么?到底是你的弟弟,还是……你的爱人?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每说一句,他的脸色便变得更白一分,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死人,容繁衣的离世,注定了,会在她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不论怎么做,她心里,都不会只有他一个。
当成什么?
容凤笙很清楚,这跟对他的感觉不一样。
“当成什么?我愿意为他而生,为他而死,我这样说,你懂了吗?你让我忘了他,便是再一次杀了他。你没有救他,还令我忘记他,我怎么可能原谅你?”
她闭了闭眼,这一次,却没有泪水从中流下。
谢玉京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差点站立不稳,嘴唇也惨白得不像话。正如谢清莺所说,当她想起容繁衣,一定会要了他的命,果然,她终于用自己的办法,将他杀死,一剑穿心。
他整个人就像是枯干的树,没有半分活力,“可是,他死了不是吗,你所爱的那个人,早就死了,死得那样凄惨、毫无尊严,现在,也不过是烂肉一滩,”谢玉京病态一笑,“你怎么让他活过来?”
世间,一瞬间极为安静。
就连风雪,也湮灭了声息。
许久,幽幽的女声响起。
“我知道,他离开这世间很久了,我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笑容。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手掌按在胸口处,像是在感受什么温暖的东西,垂眸,缓缓露出一个笑。
“但只要我记得,他就一直活着,活在我的心中。”
容凤笙没有看见,对面的青年,眼眶瞬间发红。
他密绣的睫,如同蝶翼微颤,从中,落下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顺着白皙的下颌,颗颗滴落。
而他就好像全然没有知觉,只是安静地盯着她,静静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我想离开这里。”
谢玉京露出了然的笑。原来含露殿的相守,都是大梦一场是吗,只有他一个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而她,比谁都清醒。她所说的那些,陪伴他,照顾他,要给他很多很多的爱,全部,都是虚假的。
她再次为了容繁衣,要抛弃他。
“你曾护佑我六年。”
忽然,他冷冷道。
“我今日不杀你,便当还清那六年的恩情。”
“止喜!”
谢玉京忽而转身,厉声道,“拟旨。”
他是皇帝,拥有三宫六院,要什么绝色没有,何苦为了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苦苦纠缠?
他袖子一甩,血红的皇袍在寒风之中,烈烈翻飞,他的声音,亦是冰冷无比,“从即日起,容氏册为太妃,逐出宫中,迁入大菩提寺,为先帝祈福。终此一生,不得踏出一步!若违此令,就地诛杀。”
对于这样的结果,容凤笙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远离皇宫,脱离他的控制,她不可能再跟他纠缠下去了。
谢玉京的眼里空洞,手指攥得死紧,骨节痉挛到发白。再也不会给她任何的机会了。将他的心反复践踏,她真的以为,他是没有感情的玩偶吗?因为感受不到旁人的痛苦,所以也不会有任何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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