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幸知令人布置宴席招待,年轻的皇帝负手而立,站在池边看着游动来去的锦鲤。
他额心朱砂鲜红,相貌温和,整个人的气质却显得有几分冰冷。自从大菩提寺中那位失踪以后,他性情大变,斩杀了好几位御史,连带着将顾家抄家下狱。却在宫中大修佛塔,置工部的谏言于不顾。
朝野内外人人自危,甚至有人深夜拜访梁王世子,彻夜未归,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他抬起眼,看见远远在廊下走动的锦娘,猛地抬手,掐住了荆幸知的喉咙。他眉眼阴鸷,丝毫不在意旁人惊悚的目光。
“丞相果真是胆大包天。”
只有荆幸知明白,皇帝目光中的怒意从何而来,他后院中的女子总有一些地方,或是眉、或是唇、或是背影,肖似极了温仪长公主。
荆幸知毫无惧色,嘶哑着声儿道,“陛下如今众叛亲离,世子也与您离心,只有微臣是陛下手中可用的棋子,杀了微臣,便再也没有人站在您这边了。”
“陛下真的想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吗?”他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谢玉京的手松了松,又蓦地捏紧。荆幸知额头青筋暴起,赤红着眼看着他。
难道他还真的要把他杀了?!
谢玉京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夫人呢?”
荆幸知松了松衣襟,咳嗽几声,转向婢女,“去请夫人,”他淡淡道,“让夫人好好梳妆打扮。”
尤其加重了梳妆打扮四个字。
容凤笙被人扯到梳妆镜前,重新做了温酒酒的伪装,来到厅堂,便被荆幸知要求给皇帝敬酒。
容凤笙不知道荆幸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谢玉京斟满了杯盏,谢玉京一眼都没有看来,只顾一口一口地酌饮,他的指骨隐隐泛白,脸色也很白,似乎是睡眠不好,眼下隐隐有着青黑,但酒意蒸腾,很快令他的眼尾染上了绯红之色。
容凤笙没有出声,她也出不了声,荆幸知逼她吃了毒药,这味药可以阻碍她发声,并且令行动愈发迟缓,解药在荆幸知的手里,他似乎没有帮她解毒的想法。
给谢玉京倒完酒,荆幸知却出声了:
“过来。”
他笑意盎然地看着容凤笙,眼神中满是傲慢,见她迟迟不动,他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谁知,什么破空而来,一把匕首牢牢地钉住了荆幸知的袖子,把他的动作打断。
“陛下这是?”荆幸知看向出手之人,面色有些僵硬。
“朕厌恶此酒。”
谢玉京缓缓地说,他盯着那喝了一口的酒杯,像是盯着杀父仇人,隐隐有发酒疯的架势,荆幸知顿了顿,作恍然大悟状,高声道,
“来人,给陛下换府中最好的美酒!”
他就好像在拿谢玉京当成是孩子一般哄着、供着,半点找不到恭敬、臣服之意。
“不必,朕累了,想下去歇息。”
谢玉京按了按额头,声音清冽。
“锦娘,听见没,还不快扶陛下去厢房。”荆幸知笑道,他脸上没有半点不快,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趁着荆幸知与谢玉京说话的空当,容凤笙悄悄退了下去,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匆匆走过回廊,准备潜入荆幸知的卧房。季无赦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也不知这几天过去,他还活着没。
只是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有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拉到一边,容凤笙以为是荆幸知,抬眼一看才发现是谢玉京。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抓在掌心,整个人被压在墙上。他的体温很高,眼里的醉意也很浓,眼角像是被胭脂涂抹,化开了大片的红,他呢喃不清地靠近。
“温酒酒?”
谢玉京的笑闷在喉咙里,又暧昧又撩人,“你可是说过,会跟朕好,这些天怎么都不来找朕?”
容凤笙说不出话,只好眨着眼看着他,他真的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是温酒酒,还是容凤笙?
盯着他水意荡漾、满是醉意的眼眸,她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怎么不说话?”
谢玉京的嗓音哑了下去,眼底也重新聚起了水雾。
她忽然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咬上那片唇瓣。
就在她触碰到他的刹那,谢玉京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一把将她推开,似乎不敢置信。
“你……”
容凤笙默不作声。要是此刻她能说话,必然会问一句,不是你让我勾引你的吗?怎么现在又怂了?
他蹙眉,明显很是困惑,修长的手指抚过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似乎在辨认。
他脸色发红,脖子以下也都泛着红。上次见面在春风楼,看上去还算正常,怎么一晃眼十几天过去,这人就成了个酒鬼了?
容凤笙叹口气,虽然这样的局面跟她脱不了干系,但是,真看到他这样憔悴颓废,还将宫里宫外搞得一团糟,心里难免有些触动。
谢玉京此时也停下了抚摸她眉眼的动作,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向她倒了下来,在她的肩膀处呼吸清浅。视线所及处,是她的耳垂,白得晃眼。
“你们女子是真的难懂,”他低笑的声音传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撩得肌肤微痒,“一直以来,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从她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她要的,从来就不是金屋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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