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笑完全没有想到她说出了这个原因。云京这样的大城市逼结婚的还是很多,但逼生孩子的相对少。
很明显,她的“丈夫”是那个更加想要孩子的,而她呢,是被推到这地步的。“公婆”唠叨,父母唠叨,“老公”唠叨,她今年是33岁,也没勇气提出离婚,再回到之前那个更被唠叨的环境中。而且应笑听说过,形婚对象并不好找,尤其是“拉拉”。想找一个工作、学历、长相、身高、家境等等比较般配的、家长满意的,同时气质比较直男、不会引起父母疑心的,特别难。
可是,应笑实在是不认为“孩子”可以解决问题。
她说:“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吧。首先,‘这个孩子出生以后他们家全权照顾,我一口奶都不用喂、一个尿片都不用换’,这是根本不可能也是根本不负责的。生育没有那么简单。你既然生了小孩,你就是他的妈妈,你就要对他负责任。除了孩子爸爸妈妈,没有人有抚养义务。生一个小孩,但是拒绝接受‘父母’的身份,拒绝履行父母的义务,这个做法太想当然了。另外,可能,他们就是随口说说,到时候有别的事情,比如得了慢性病,自然也就不照顾了。”
事实上,许多正常公公婆婆爸爸妈妈也喜欢这样骗儿媳妇或者女儿,什么“你不用带,我们来带”,很多女孩就相信了,生完发现这个事情根本就没那么简单,是自己太幼稚了。生育,需要妈妈从身到心全都做好充分的准备。
龙跃海立即反对:“我们不是随口说说!你这医生怎么还挑拨离间呢?有没有职业道德啊?!”
“而且啊,”应笑没理他,继续说,“养小孩子非常辛苦。关于分工之类的,多少原本感情很好的夫妻们都要吵架,甚至疯狂吵架,你这根本没有感情的,怎么弄啊?你们两个都不舒坦,对小孩子的成长也肯定是特别不好。”
这哪里还是形婚。有结婚证,有孩子,这明明是真结婚然后夫妻双双出轨。
可欧阳玲却好像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她根本不想听甚至不敢听应笑的话,就想相信那个微弱的“父母安心”的可能,飞速地打断了她:“你扯远了。那,有没有不用做人工授精的情况?”
应笑还是希望阻止阻止欧阳玲和龙跃海,道:“有些情况确实不用啊,比如未破裂卵泡黄素化综合征。”,这个病的患者们卵泡发育成熟后却不破裂,卵细胞不排出,那医生们就只有用人工手段取出来。
“唉?”欧阳玲的眼睛睁大了,“那你们认其他医院的报告单吗?”
应笑只能如实回答:“三甲医院半年以后的报告单,我们认。”她知道,有人有地方上面三甲医院的关系,也有人找地下中介开假病例做假证明,云京三院无从分辨。
欧阳玲又问:“那如果在其他医院做过三次人工授精呢?”
“……也可以的。但是——”
“那就行了。”欧阳玲倒雷厉风行,“我们过几天再来!”
第61章 形婚(二)
虽然欧阳玲说“过几天再来”,应笑却没再见过他们。她也不是非常清楚欧阳玲是改变想法了,还是又挂别人的号了。应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自己明显反对他们“夫妻”生小孩子。
所以,一段时间以后,当应笑在取卵室里再次见到欧阳玲时,她既有点“真巧啊”的意外,又不太意外。
非常明显,欧阳玲也认出来了应笑这个初诊医生。在云京三院,做试管的女性患者进周期后可以去挂当天某个特定的监测医生、取卵医生、移植医生的号,也可以不挂,等医院的随机分配。“取卵”手术相对简单,非常多的患者觉得哪个医生都可以取,也就不费什么心思了,欧阳玲就是如此。因此,她被分到应笑的组。
见取卵医生竟是应笑,欧阳玲沉默不语,只装作没认出来,于是应笑也只能同样装作没认出来,尴尬的气氛弥散在欧阳玲的身体周围。
不过,在欧阳玲被麻醉医扣上面罩之前,知道对方即将睡着的应笑还是没忍住,又多嘴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
“……”欧阳玲本来没想搭理应笑,可是应笑主动问了,于是,穿着袜套和病号服、躺在屋内铁床上的她沉默了好几秒种,还是回答说,“嗯。等我完成了父母要的,我就自由了。”父母、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七大姑八大姨,没人会再给她压力了。
说完,她就被扣上了面罩。她深深地呼吸几口,便不省人事了。
应笑怀着复杂心情为欧阳玲做了手术,一共取到22个卵。应笑知道,这个数量还有质量还有子宫条件,欧阳玲她十有八九能怀孕。
可是,这大概并不是通往自由的路。
生育没有那么简单。
…………
下午下了手术班后,因为首次遇到“形婚”夫妻,挺突然地,应笑就想了解了解这些人的婚姻、生育——他们都要小孩子吗?还是只是一小部分呢?
恰好穆济生刚答应了神经外科的叶主任今天晚上过去一趟,现在不能一起回家,应笑便在办公室内打开网页搜了一会儿。
这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应笑看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那些形婚的网站上,大部分的女同性恋都不想要小孩子,可90%以上的男同性恋都说喜欢小孩子。而根据应笑的了解,剩下的10%也许更坏,也许只是想先结婚再反悔——既然妻子不敢单身,那大概率也不敢离婚,威胁威胁逼迫逼迫,对方可能就答应了。而且,帖子里面往往是相貌、家庭等“条件”好的,就直白地说想要孩子,而“条件”不好的,就说不做要求,这更像是男方增加竞争力的一种手段。真不要的肯定也有,然而确实好难分辨。应笑觉得,女方好像她上学时实验用的小白鼠,用自己的一辈子做危险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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