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奶奶看出他有点闷闷不乐,问:怎搞的,不太开心啊?
沈飞瞟了眼妹妹沈心住的那间里屋,此刻门扉紧闭,门板后面,周霁佑正在里面躺着。
他摇头,说:没。
沈奶奶没好气,剜他一眼,说:你当奶奶傻?
屋外蝉鸣躁动,阳光橙黄刺目,越过门槛,撒了一片金色的网。
中午吃饭不用离近借光,饭菜摆在堂屋正北靠墙的高桌上。
沈飞坐在长木凳中央,与奶奶精明的眸光相对,想了想,老实说:不晓得心心怎么样。
沈奶奶叹口气,心里也担忧,但嘴上却笑着宽慰他:吃的喝的肯定比在家里好。那边还有你表姑妈照顾,没有事的。顿了顿,语气透着怜爱又说,倒是来我们家这个小丫头,她家里人把她一个人丢这么老远,还真够放心。
沈飞干巴巴咽了口白饭,没说话。
沈奶奶放下碗,想到什么做什么,站起身朝里屋走,我看看她好一点没有。
周霁佑侧身向里,疼得睡不着,听到门开,睁开眼睛,没动,也没吭声。
沈奶奶小声询问:孩子,睡了?
周霁佑不出声,装睡。
脚步声来到床边,头顶慢慢俯下佝偻的人影,她把眼睛闭上。
一只粗糙干燥的手掌轻轻触在她额头,停了一秒,又拿开,从她颈后伸进去,摸了摸潮湿的被角。
周霁佑倏然张开眼。
人影退后,脚步声远离,门重新关上了。
大热天捂棉被,她没完没了地出大汗,身上黏腻腻,热熏熏,像闷在蒸笼里。
每回感冒发烧,她都是这样靠捂汗睡一觉熬过去。头一次摊上风湿性感冒,她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
她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遍一遍拨打一个号码,打不出去,始终打不出去
十几天过去,电量濒死,快支撑不住了。
她急忙关机。
门突然又敞开,黏湿的小手下意识握紧手机。
身上的被子毫无防备地被人一下掀开,闷热潮湿的空气四散,湿漉漉的夏装黏贴着皮肤,身体暴露的一刹那,因着是夏季并不冷,但浑身每一个热突突的毛孔都颤栗起来。
她转动酸痛的脖颈,盯向上空。
沈奶奶刚从沈飞手里抱过另一床薄棉被,冷不防撞见她凉薄的眼神,也没在意,慈爱笑笑,有些抱歉:把你弄醒了啊。我给你换床被子,潮的难受。
一张干净的薄被盖在她身上,压下一阵干爽的触感。
周霁佑还是盯着她。
沈奶奶误解了,补充一句:被罩洗过的,很干净。抱起一旁湿掉的脏被子,脑筋转过来,意识到刚说的话她可能一句也没听懂,空出一只手拍一下身后的沈飞,飞飞,帮奶奶跟她讲。
沈飞耳朵微红,望着窗外,眼睛一直没转过来。
我奶奶说,潮被子难受,给你换一床。被罩是洗干净的,刚刚才套上去。
周霁佑垂下眼睑,说:谢谢。那个被罩留给我来洗。
差不多有一小段时间没开嗓说过话了,她声音有点哑。
第9节
沈飞侧对她,一动不动。
沈奶奶脸一唬:那怎么行,你衣服不让我给你洗就算了,这个不能让你洗,绝对不能。
她抱被子往外走,看了眼不太对劲的沈飞,对周霁佑又说:我去给你端盆热水把汗擦擦。
沈飞自觉翻译:我奶奶说,去给你端热水来擦擦汗。说着,也要一起出去。
周霁佑张嘴,喊:喂
沈奶奶和沈飞都脚步停住,沈奶奶转身问:怎么了,伢?有事情你就讲。
周霁佑费力侧转过身,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求助。她不想等死,想活命。
她看看正对她的沈奶奶,又看看背对她的沈飞。
你说帮我,还算不算数?
沈飞脖子微微向后动了动,幅度小到几乎看不出。
沈奶奶糊里糊涂,隔了两秒,明白过来话可能是对孙子说的,对他使了使眼色。
沈飞瞧了瞧奶奶,左边嘴角微微向下抿了一下,应道:算。
周霁佑不可见地蹙眉:你转过来。
沈飞好不容易淡下去的耳朵又开始慢慢变红,沈奶奶发觉孙子很不对劲,眼神在问:怎搞的?
沈飞瘪了下嘴,红着耳朵转身,面向床。周霁佑包裹在薄被里,不是被子掀开那一刻,白花花湿滑滑的娇嫩肌肤多处裸露的样子。
脑袋昏沉沉,像是有毒虫在啃咬神经,无比胀痛。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食指,说:能不能帮我把这里掐掐?谢谢你。
沈飞:现在?
不是现在还能是未来?周霁佑觉得他这是不愿意。
算了。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沈飞冲出门外,留给沈奶奶和周霁佑一个奔跑的背影。
***
周霁佑以为无法抑制的疼痛迫使自己距离死亡很近很近,但,当两只宽厚有力的大手揉按在两边的太阳穴上,她终于一点点地舒缓过来,像即将爆炸的定时装置被成功剪对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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