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渝觉得这幅场景很有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又高又大又又冷酷,还担心这位家长不好相处,可几次接触下来,意外的通情达理,只是话不多。
如今看来……
果然人不可貌相,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大好人呐。
余渝笑眯眯地举了举自己手上的另一只,“我要带小朋友们唱歌啦,廖先生,一起啊!”
廖初:“……不必了。”
他怎么就觉得这位老师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天真无害呢?
余渝扑哧笑出声,然后努力把嘴角下压,一本正经地遗憾道:“那可真是太可惜啦!。”
廖初:“……呵!”
余渝摸了摸笑笑的脑瓜,摇动手中的手铃示意,“你跟这位叔叔一起打手铃伴奏好不好?”
笑笑的眼睛biu一下亮起来,拼命点头。
廖初表示并不想。
几分钟之后,余渝清了清嗓子,带头起了一句,然后扭过头来看了看廖初,又看看他手里的手铃。
廖初木着脸,敷衍地抖了下。
“刷拉~”
手铃上的铃铛好一阵乱响,歌声营造出的优美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余渝瞪圆了眼睛。
廖初这才发现,对方长了一双清亮的猫儿眼,眼尾微微上提,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里面。
就好像现在:
错啦!
余渝又来一遍,再看过来。
廖初觉得自己活像被架到火上烤的鸭子,硬着头皮又抖下手铃。
他实在不擅长音乐之流。
所以从不唱歌。
余渝扶额。
节奏完全不对啊。
不等他开口,旁边几个小朋友就已经七嘴八舌喊起来:
“叔叔你好笨哦!”
“不是这个样子的,你错了,节拍啦!”
“叔叔,你要跟着余渝老师一起呀……”
廖初耷拉着眼皮看过去,无声传达出威慑。
好多次他懒得说话的时候都是这么吓唬人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里的小朋友似乎并不怕他。
有几个小朋友见他一动未动,丝毫没有改过的意思,竟然着了急,纷纷伸出小手来,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还有的干脆抱住他的胳膊,一下一下晃动手铃,非常认真地教导,“叔叔,是这个样子的,你知道什么是节奏吗?”
廖初:“……”
我不知道什么是节奏,我只知道活够了。
今天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两个小时之后。
廖初坐在草地上,两眼放空,满脑子都LED广告牌式的滚动信息:
我是谁?我在哪?我今天为什么要来?
他从没觉得哄小孩是这么麻烦的事。
以前在他那个福利院里,所有的小孩子都敬依赖他,又畏惧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大家就会乖乖照做。
可现在?
可能是大城市里福利院的条件好,小孩子们胆子也都大,性格非常活泼,竟然一点都不怕他!
竟然还有个小东西爬到他背上,伸出小手拉住他的嘴角往上扯:
“叔叔,多笑一下嘛!”
“廖先生辛苦啦,”余渝拿了两瓶水过来,“我请你喝水吧。”
廖初有气无力地接过: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疲惫了。
确切地说,是心累。
余渝在他旁边盘腿坐下,笑眯眯道:“今天真的谢谢你啦,小朋友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啦。”
福利院的小朋友太多,之前他自己过来的时候,偶尔会发生看了这个,漏了那个的情况。
不过幸好今天有人帮自己分担“火力”。
廖初看了他一眼,有点无奈,但好像又有点小骄傲。
算了,结果是好的就好。
他收回视线,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没什么,我也是福利院长大的。”
这里的小孩儿比他当年幸福多了。
余渝摆弄着手里的水瓶,似乎没有打开喝的意思。
廖初问道:“你为什么会想来做这一行?”
听柳溪说,眼前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应该不管学什么都会有很好的前途吧!
幼师虽然赚的也不少,但是工作又苦又累又脏。
余渝抿了抿嘴,忽然道:“其实我只比廖先生你幸运一点点。我爸妈在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的童年一直辗转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一干亲戚家。
每个人都过得很辛苦,谁也不愿意多养一个小孩儿,他们看我的眼神中明毫不掩饰的透着嫌弃……”
所以他就拼命跳级,想要尽快养活自己。
初中住校后,大家就像卸下了包袱,再过两年,爸爸妈妈重新组建了家庭,又陆续有了自己的小孩,余渝知道自己彻底成了多余的。
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他都曾经对着星星许愿,希望有从天而降的英雄来救自己。
然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童话。
童话都是骗人的。
可是现在他长大了,不再需要英雄,却想成为别人的英雄……
廖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余渝笑道:“没什么,一切都过去啦。”
廖初神色复杂地指了指他手中的瓶子,“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