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最后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笑笑地也回屋去了。
其他女人们互相挤眉弄眼,显然都知道林武兴一家的德性,乐得看热闹。
韩茵对程遥遥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真行,一句话就让她们几个狗咬狗了。不过你咋知道程诺诺藏了大列巴?”
程遥遥故作玄虚地笑了笑。程父到底宠了程诺诺三年,不可能什么都不寄给她。苏联货里最耐放又饱腹的就是大列巴,还有美味的肉罐头,她不过随口诈了一句,没想到程诺诺还真的藏了这两样东西。
夕阳西下,融融的晚霞笼罩着白墙黑瓦的小院,屋顶冒出袅袅炊烟,催促着程遥遥加快脚步,跑到了门口拍门。
程遥遥心里生出一股喜悦来,抓着门环用力拍:“奶奶,小绯,我回家啦!”
“来啦来啦!”谢绯娇怯怯的嗓音响起,一开门就献上一个大大的笑脸:“遥遥姐,你回来了!”
程遥遥从心里漫出了笑意。她从十二岁离开外公外婆开始,回家时面对的只有空荡荡的客厅,从没有人在家里等着她,对她送上一个笑脸。
程遥遥丢给谢绯一个东西:“苏联货,拿着吃吧!”
谢奶奶系着围裙洗菜呢,嗔怪地对程遥遥道:“每次回家都这么用力拍门,哪像个姑娘家,昭哥儿都比你斯文!”
“我高兴嘛!”程遥遥凑过去,抱了抱谢奶奶,老人家身上有股干净的皂角味儿和老人味。
谢奶奶跟自家孙子孙女都从未这么亲近过,一下子绷紧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做什么?你闯祸了?”
“您身上的味道像我外婆。”程遥遥小声嘀咕了一句,飞快跑走去洗脸了。
谢奶奶捏着手里的一把木耳菜,好半天才嘀咕了声:“大姑娘了还这么没正形。”
语气到底是软和了。
谢绯摆弄了半天手里的东西,长长方方的一块儿,上面印着个漂亮的圆脸蛋小孩儿,看着不像中国人:“奶奶,这个是什么?”
谢奶奶看了眼,道:“是外国巧克力,糖,吃吧。”
谢绯惊讶地看着手里的这块巧克力。这可是巧克力啊!她只从村里姑娘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那是电影里的人才吃得到的东西。
巧克力的包装纸漂亮极了,谢绯小心翼翼地剥开,里头还有一层亮闪闪的银色锡箔纸。再剥开,露出里头深褐色的巧克力块儿,闻上去苦苦的,又香得不得了。
谢绯看了半天舍不得吃,非要谢奶奶吃:“奶奶,您吃一口。”
谢奶奶掰了一小块放嘴里,谢绯这才也吃了一小块,含在嘴里。苦苦的,香香的,那股甜味儿是白砂糖和水果糖都无法比拟的。
谢奶奶尝着嘴里巧克力的香味儿,心中叹气。她吃过法兰西来的巧克力,那才叫巧克力呢,含在舌间眨眼就融了,细腻又香浓,还有脆脆的坚果碎。如今她的绯姐儿,连巧克力都不认得。
程遥遥洗脸擦身,换了件衣服出来了。谢绯赶紧拿巧克力给她吃,程遥遥吃了一口就道:“这巧克力味道不行,我下次跟我爸说,别买苏联货,得买法国进口的。”
“这还不好吃啊?”谢绯惊讶地道,“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呢。”
“我这儿还有几块,都给你啦。”程遥遥把家里寄来的东西都拿出来,给谢绯和谢奶奶看。
谢绯看得眼花缭乱,程遥遥的这些东西她都从没有见过,特别是那件小洋装,让她眼睛都直了。那是一件水玉色的小洋装,胸前缀着繁复的蕾丝和系带,领口恰好能露出锁骨。
程遥遥把那块粉底小白花的料子给谢绯的时候,谢绯爆发出此生最热情的一声尖叫,差点把程遥遥抱得断了气,抓着那块料子就跑回屋子里,说要找纸样,做件跟程遥遥的小洋装一样的衣裳。
谢奶奶叹了口气,问程遥遥:“那块料子多少钱?”
“谢昭把钱给我了。”程遥遥立刻道,“这料子四块三,钱还剩下一些呢。”
谢奶奶盯着程遥遥看,又道:“你家里寄来的东西,自己留着吃。小绯不懂事,你别把好东西都给了她。”
程遥遥扁了扁嘴,直视着谢奶奶道:“奶奶,你要这样说的话,以后家里的活儿,我的衣裳,我也不敢让小绯干了。我每天吃的菜,用的水,烧的柴,是不是也得付钱?”
谢奶奶眼里透出睿智的光:“遥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也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程遥遥把那些罐头吃食一一捡起来,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您别担心了。”
谢奶奶道:“昭哥儿像他父亲,是个死心眼,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你呢?你做好跟他过一辈子的准备了吗?”
程遥遥愣了一下,呐呐重复:“一辈子?”
这个词对程遥遥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沉重。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重复着这三个字。
程遥遥眉眼里含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谢奶奶看着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行啦,把罐头收拾起来,今天的晚饭都做好了。”
“哦。”程遥遥抱起罐头,转身跑走了。
谢奶奶摇了摇头。程遥遥真是个孩子,昭哥儿这条路,怕是难走了。
与谢奶奶不同,谢绯可是兴高采烈。这几天茶饭不思,每天胡乱扒拉几口饭,就立刻钻进屋子里研究她的新衣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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