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遥遥的卧室!程征的火气腾地冒了出来, 大步走向大女儿的卧室。
程遥遥的卧室坐北朝南,是全家最好的一间。天蓝色窗帘, 雪白墙面,铜质雕花大床,桌上还摆着各种精致的小摆件和书, 一切都保留着原貌。
如今,衣柜抽屉大开着,魏淑娟和魏淑娟的娘家嫂子翻箱倒柜,满床满怀都是程遥遥秋冬的好衣裳,魏淑娟的娘家侄子魏滔大咧咧坐在床上,翘着沾满灰尘的脚,肆意翻着衣服。
他手里赫然是程遥遥的睡裙。
程征一股火气冒上来,险些站不住:“你们在干什么!”
魏淑娟吓了一跳,心虚神色一闪而过,笑道:“你不是要上班吗,怎么提前回来了?这不是家里摘了几个瓜,我娘家让送来。滔滔惦记着咱们,就跟来玩儿。”
魏滔有张跟他妈相似的眯缝眼,大腮帮子,十分热络地叫:“姑父!”
钱凤也笑:“嗨,你这侄子成天惦记着姑父姑妈,我这儿子倒像白给你们养的。”
程征没有儿子,两个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家产迟早还是魏滔的,这是魏家人的共识。程征一向也挺喜欢这个侄子,魏淑娟和魏家人更是常常在一边敲边鼓。
可今儿程征只是冷着脸,盯着魏滔:“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魏滔低头一看,赶紧扔了那睡裙:“表姐衣服挺多的,我……我随便看看。”
“对,我看遥遥衣服这么漂亮,怪稀罕的。”钱凤嘻笑道:“这不玲玲也长大了,快到相看人家的时候,天天穿我们的旧衣服也不是个事儿。遥遥以前的旧衣服咱们也不嫌弃,就……”
程征直接打断她的话:“嫂子,你先请去客厅里坐坐,我有话跟淑娟说。”
程征话说到这份儿上,钱凤只得讪讪蹭着门出去。程征提高嗓音:“遥遥的东西放下!”
钱凤脸颊抽了一下,恨恨地放下满怀的衣服,跟儿子去了客厅。
门关上了,魏淑娟一屁股坐在床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起来:“我娘家人来拿几件旧衣服,你就给我脸色看。他们回去该怎么说我啊……”
“你娘家人心也太不足了!”程征气得手发抖,“我的大衣皮鞋你拿给娘家就算了。可这些是遥遥的东西!你侄子那么大的人,翻他表姐的睡衣!这还有点廉耻没有,要不要脸!”
”你说啥!我娘家人怎么不要脸了!“魏淑娟嗷地跳起来,使出乡下撒泼的手段:“就你女儿是人!她那么多好衣裳丢着长霉,我拿几件不要的给我娘家人怎么了!我娘家送来的鸡蛋青菜你没吃过?”
程征见到她这幅模样,越发反感:“上回遥遥写信来,要家里给她寄些衣裳,她春夏那么多好衣裳,好鞋子,居然一件都没了!这些不是被你弄娘家去了?他们还不足,还来翻!“
”我就知道是这死丫头!她人都下乡去了,还要写信来挑拨!”魏淑娟心虚了一瞬,就跳着高叫嚷:“她……反正她也穿不上!给我娘家点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给她寄了多少钱,多少好东西!我诺诺连她的一半都没有!”
程征不愧是搞科研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诺诺告诉你的?”
“……”魏淑娟一时说漏了嘴,眼珠转了几圈,嗷一声大哭起来。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钱凤闯了进来,装模作样地劝了几句:“妹夫,我可得说几句公道话了。我这小姑子嫁进你家,可是当牛做马,我们魏家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有数吧?几件旧衣裳,遥遥又穿不上,堆着也是长虫,你要是舍不得给,咱们也不敢要!”
钱凤说着,对魏淑娟道:“妹子,你别哭。咱们魏家虽然穷,但也不缺你这一口饭!人家实在容不下你,你就跟咱们回家去!”
魏淑娟见娘家人替自己撑腰,登时感动得放声大哭,更是肆无忌惮地撒起泼来,收拾包袱就要走。
程征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矮小枯瘦的女人蓬头散发,把大女儿的房间闹得一团糟,他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既然你要走,我也不留你。”程征伸出手,“把遥遥房间的钥匙交出来,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魏淑娟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你……你说什么?”
“算了,遥遥房间的锁我会直接换了。”程征面无表情道,“回乡下四点半还有一趟车,我就不留你们了。”
钱凤也傻眼了。这个大知识分子妹夫对他们一向礼貌有加,今天居然直接赶他们走?魏淑娟更是面如死灰。
魏淑娟当初能嫁给程征那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魏淑娟个子矮,长得也不好看,她娘家为了给兄弟攒聘礼,咬死要五十块聘礼才肯让她嫁,一来二去把她年纪拖大了。魏淑娟本来以为自己要烂在娘家了,谁知道忽然有人来说媒,还是城里的教授。
媒人把话说得直白:前头留下了个女儿,她嫁过去不能生孩子,一心一意养这个女儿。
魏淑娟跟程征相看了一眼,瘦高个子,戴金丝边眼睛的男人不过二十七八,跟电影里的人似的,又和气,跟她那吆五喝六的兄弟父亲一点都不像。魏淑娟中意死了,就算他不出聘礼,她也肯嫁的。
嫁过去以后,魏淑娟的日子就像到了天堂。那么宽敞明亮的房子,顿顿都能吃饱饭,有文化又和气的丈夫,只有一点:前头留下的那个小女儿程遥遥,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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