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奶奶在围裙上擦擦手,道:“好吃吗?多吃点儿,读书耗精神!你们俩也别学太晚了,这灯泡会不会太刺眼了?”
村里终于通了电。程遥遥房间里悬着个灯泡,罩着细竹篾编的灯罩,光晕明亮而柔和,尽管电压不稳,时常一闪一闪,还是比在煤油灯下看书舒服多了。
程遥遥道:“奶奶,您就先回屋去睡吧,别总等着我们俩。”
谢奶奶心里急啊,又怕给他们俩压力,道:“那你们学一会儿,就自己歇会儿,啊?”
谢昭也道:“您放心。”
谢奶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太快了,太快了,还有大半个月……”
谢昭低声纠正:“二十七天。”
“什么?”程遥遥没听清。
“还有二十七天高考。”谢昭深邃眼眸里映着灯火,“高考完,我们……”
纤细微凉的指尖压在他唇上,程遥遥气道:“你怎么天天惦记着这个!”
“结婚。”谢昭坚持说完这句话。
比起知青们的心急如焚,谢昭倒有些度日如年了。
当时间从27天缩短到23天时,他们进城报名去了。
谢昭开着拖拉机,载着程遥遥和一群知青去了临安城,高考报名点前早就人山人海。有来报名参加高考的工人、农民、知青和应届毕业生,也有陪伴而来的家属,更多的是看热闹的。
程遥遥和谢昭排了半天队才走到前面,程遥遥领了两张表格,跟谢昭把名字都报上了。
排在他们后头的刘敏霞惊讶道:“谢昭也要参加高考?!他……他读过书吗?!”
刘敏霞声音很大,周围一圈都是甜水村知青,登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谢昭。
那眼神未必有恶意,可意思很明白:谢昭一天学都没上过,怎么能参加高考呢?
程遥遥冷笑道:“刘敏霞你嚷什么嚷?你都跟人结婚了,不也来报名了吗?怎么,谢昭就不能报名了?”
刘敏霞脸色一白,她如今倒是有几分程诺诺的功力,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他的成分……”
“谢家帽子早摘了,你……”程遥遥柳眉倒竖,上去就要跟她吵,被谢昭拉住手。
程遥遥气鼓鼓又不解地看着他,谢昭神色淡定:“我们走。”
程遥遥不服气道:“为什么不让我跟她吵!”
谢昭看着她对自己的维护态度,眼底漾开些愉悦笑意:“无所谓。一个月后见分晓。”
“这倒是……”程遥遥气哼哼道,“那些知青也讨厌,复习资料不借给他们了!”
谢昭低笑一声,没有回答。
甜水村只有张晓枫和韩茵手里有复习资料,还是从谢家借的。
不知道谁传出去的消息,说谢家有许多复习资料。登时所有人的眼睛就盯上了谢家。
这些知青才在高考报名处得罪了程遥遥,现在哪好意思去谢家借书。他们不由得把挑起话头的刘敏霞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对于高考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们商量了一番,到底鼓足勇气去谢家了。
知青代表先诚恳地跟谢昭道了歉,又支支吾吾提出了借书的请求,程遥遥道:“书是有,可就这么几本。你们那么多人,怎么看?”
知青们忙道:“我们抄完就还你!”
一直没吭声的谢昭道:“你们有纸笔?”
知青代表脸颊通红,只当谢昭不肯借。谁知谢昭搬出了一箱纸笔和复习资料来,让他们带回去分,显然早就已经预备好了。
这些纸笔在平时也许算不得珍贵,在这时却无异于雪中送炭。知青代表红了眼睛,抱着这箱珍贵的纸笔和复习资料,深深地给谢昭鞠了一躬。
谢昭不仅提供了他们学习资料和纸笔,还提醒众人牛棚里还有两个大学老师呢。
从前的臭老九登时变成了香饽饽。两位老师也不计前嫌,虽然不肯开班授课,可牛棚里俨然变成了小课堂。知青们挤在小小的牛棚里,盘腿坐在干草上,抱着小羊羔,专心致志地听老师讲题,争先恐后地提问。
程遥遥和谢昭也去了牛棚,毕竟谢昭从前没上过学,如果平白参加高考会太引人注目。谁知一进牛棚,知青们都争先恐后地跟谢昭打招呼,对他的态度感激又热络,连其他村来的知青们也知道谢昭的名字。
原来甜水村的知青们分到纸笔后,日夜不停地抄着复习资料。其他村的知青们也闻讯赶来向他们抄写复习资料。
“我们村那刘伟,我跟他关系还不错呢。跟他借这本书抄,他把封面亮给我。我一看,嘿,上头写着书与老婆概不外借!”桃庵村的知青一口京片子,说得大家伙都忍俊不禁。
笑完了,心里都是一阵感慨。
人性都是自私的。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将别人挤下,自己就多了一份机会。这些日子四处借学习资料,谁没有遭受过拒绝和冷眼?越是这种时候,他们越能深刻体会到谢昭和程遥遥的做法有多珍贵无私。
甜水村的知青们也将这种无私的品质传播下去,没有把谢家得来的复习资料藏着掖着,对来抄复习资料的知青都提供了援助,还不忘加一句:“这资料是谢昭借的,纸笔也是谢昭提供的!”
对于这些知青们的示好和感激,谢昭的态度淡定谦逊,又狠狠刷了一波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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