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看。”谢锦语气淡淡,显然没当回事,“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爷并不强求子孙满堂。”
轩辕曜眉头微皱:“你相信他所言?”
“爷不是信他所言,而是信自己的确是那个命。”谢锦漫不经心一笑,“爷打小就被高人相过命,批语跟湛若所说一致,不过那时我家父亲大人不相信,把人打了出去。”
轩辕曜眉头皱紧:“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谢锦挑眉看他,“没子嗣就没子嗣呗,还能怎么办?”
轩辕曜沉默地看着他,觉得他这个人实在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爷看得开。”谢锦淡道,“像我这样的人,子孙满堂也许反而不是什么幸事。”
轩辕曜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奇怪我这样的人怎么就愿意听命主上,其实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锦斜倚着椅子,转头看向窗外,“我爹是个不羁的脾性,我也是这样的脾气,谢家家风如此,若是我以后真有了儿子,大概率上依然是这样的脾性。”
轩辕曜道:“这样的脾气不好吗?”
“你觉得呢?”谢锦转头看他,“如果你是君王,能否忍受臣子如此桀骜不驯?”
“可我眼瞅着你在主上面上挺恭敬的。”轩辕曜表情微妙,“敢在主上面前桀骜,把你的腿打断。”
谢锦闻言一默,默默看了他片刻:“曜曜说话真是可爱。”
轩辕曜皱眉瞪他。
“你方才不是也说了,若非主上把我这个妖孽收了,说不定我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谢锦淡笑,“虽说些夸大,不过确实也有几分道理,像我这样的脾性,若当今圣上是个平庸之人,想让我俯首帖耳只怕没那么容易。”
轩辕曜虽是武将,大多时候心思比较直,不太擅长迂回,跟七窍玲珑心肝的谢锦不一样,然而他实在也没蠢到听不懂话的地步。
况且谢锦的话说得已足够直白。
所以他也就明白了谢锦为什么会说,子孙满堂也许不一定是幸事这句话的意思。
君王圣明强势,自然能容忍甚至是欣赏有本事有脾气的臣子,因为有收服驾驭的本事,不怕臣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因为心胸足够宽广,只要有才华有能力,忠心耿耿,那么君王自然可以包容。
可这样的情况并不适用于所有君王。
甚至可以说,自古以来就没几个如他家主上这般强悍到能把谢锦这种人收服的君王,大多皇帝只要擅长帝王心术,懂得平衡世家大臣的权势,就已经为人所称颂了,更多的是倚靠后宫裙带关系均衡利益,让各大家族不得不臣服——因为利益都系在君王身上。
这也是皇帝三宫六院的好处之一。
真正能撇开利益让强臣心甘情愿效忠的,其实凤毛麟角。
别说谢锦这样的人,轩辕曜又何尝不是?
越是骄傲的男儿,越是愿意听从真正的王者驱使,而不是卑躬屈膝于单纯的君臣关系。
所以帝都众人皆知的谢九爷愿意顺服摄政王,是顺从本心,不是碍于君臣尊卑。
但这样的关系可遇而不可求。
没有人能保证下一任君王依然如容毓这般强大让人敬服,同样的,也没有人能保证,谢家下一辈男子愿意对新帝忠心臣服。
最重要的是,以谢锦目前在摄政王面前的地位,以后问鼎第一权臣之位不在话下,显赫的四大家族之一谢家能在女帝掌政期间登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然而盛极必衰。
不管是君王不容,还是臣子不敬,对于盛极之下的世家而言都意味着极大的风险——可这样的风险往往是被人忽视的。
利益能蒙蔽人的双眼。
自古以来多少人为了追求极致的权势利益而无视风险,多少荣宠百年的世家顷刻覆灭倒塌。
家族强盛到极致,便是对皇权的威胁。
帝王显然是不能容忍的。
轩辕曜听懂了谢锦的言外之意,也明白谢锦的骄傲不允许他因为这样的风险顾忌而畏首畏尾,他想要肆意放纵,便是忠于明主也要轰轰烈烈。
所以没有子嗣,对他来说反而更意味着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至少容毓和南曦掌权期间,可以包容他所有随心所欲的举动。
轩辕曜难得深思一回,良久,才淡淡道:“主上跟以前的君王不同,他跟女皇陛下相爱,应该不会有太多子嗣,帝位继承人在于精而不在多。
况且小皇子一出生就被立了储君,以后必然是当做帝王标准培养,经主上之手教导出来的下一代帝王,比主上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谢锦抿了口酒,嗓音淡淡:“主上能管得了这一代,却管不了代代相传。”
轩辕曜一时无言。
这倒也是。
这一代女皇当政,情况比较特殊,以摄政王对女皇的感情,不可能让南曦生太多的孩子,所以可以亲力亲为教导儿子,但下一代帝王就会恢复男帝当政,到时候必然又是三宫六院子嗣众多。
没有哪位帝王能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都是圣明之主。
以谢家如今这样的显赫风头,一旦遇上个不那么圣明的皇帝,结局其实是可以预料的,除非能做到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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