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握着苏苑娘的手,朝小跑着跟过来的旁大管事道:“去冰窖端撬一盆冰过来,不要太大了。”
苏苑娘受不得冷,偏喜热,是以这个夏天已接近盛夏,飞琰院还没放过一盆冰,这时苏苑娘一听就知道冰盆是给她爹爹用的,点头不已。
她爹爹最怕热了,就是太要脸,
从不说而已。
苏谶看着小夫妻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等到进了飞琰院,看女儿松开常伯樊的手,一会儿亲自端来凉茶来,又接过丫鬟手中水盆让他洗手,其后又笨手笨脚给他挤了凉帕过来给他擦脸,她看着手生不已,更是忙得团团转,苏谶却是看的笑容不断。
等他清洗好了,只见她舒了一口气,坐到了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在后面丫鬟的侍候下还未洗好身上尘土的苏家女婿。
“你不去照顾你郎君啊?”苏谶凑近女儿身边,整个人不成形地跟女儿咬耳朵说悄悄话,样子颇有点鬼鬼祟祟。
“呃?”苏苑娘收回眼,神情困惑。
“你不去给他端水?”苏谶再问。
“有知春她们。”苏苑娘回。
“自己的夫君,自己照顾的好吧?”苏谶又说。
苏苑娘沉默了片刻,瞄了常伯樊一眼,以比苏谶更小的声音跟苏谶悄悄道:“可娘说这种小事,有下人就好了,我不用做,我管好府里和银子就好了,还有他要做什么支持他就好,这样就行了。”
这确也不错,苏谶就是被说这话的苑娘母亲如此捏在手里的,但是苏老状元就是想跟女儿故意使使坏心眼,“可你娘也照顾我的衣食住行啊,你没听你娘说过,衣食住行也拿住了,哪天我要对不起她,她给我下毒多方便啊。”
是如此,娘亲是说过类似的话,但是顽笑儿时说着玩的,说完还跟她说了这是玩笑话,不能当真,苏苑娘就真没当过真,以前她爹爹绝没有亲自跟她说过这种话,苏苑娘有一点点不知所措,但这是像她爹爹能说出的话,她也不奇怪,小声回道:“你和娘亲说过,不能害人。”
“是不能对不起人,”苏谶点头,他看着他家镇定自若的小娘子,满心的欢喜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他家小娘子,真有他苏谶天崩地裂也不轻易变颜色的风范,果真是他苏谶的小女崽,苏谶喜得不得了,乐陶陶地把以前尚还不到时候火候的话说了出来:“但人是要先对不起你在先,这时候你就可以对不起人了。”
兄长说的没错,他的本事,皆是爹爹教的。
听着前世跟哥哥说过的话一模一样的话儿,苏苑娘不禁多瞥了她爹爹几眼。
前世爹爹不得已离开临苏时,他的身上满是悲愤。他悲伤于娘亲的死和她的不幸,愤怒常家和常伯樊对她的不公不正,带着满腔怆然失落离她而去。
她爹爹大好年华时丢掉前途被驱逐出京,失去妻子肚中盼望已久的第二个孩子都没有让他愤恨,但常家却击败了他。
击败了他曾身为卫国状元的骄傲。
她爹爹本是如此爱憎鲜明的一个人呐。父亲的样子,从来没有如此分明清晰如镜洗,以前没有看明白的至亲,这世她居然能看懂一些了,苏苑娘看着明显故意给她使坏出难题的父亲,她点了一下头。
“诶?点头是何意?”苏谶问。
爹爹,您声音愈说愈大了,常伯樊都能听到了……
以前注意不到的细节,这一次,苏苑娘全然察觉了,也不拆穿她爹爹的故意,也不回避,而是回答他道:“爹爹,我不害人。”
“嗯?”苏谶发出不满意的沉哼声。
苏苑娘不急不缓地接着道:“他对不起我,我就不要他了,我回家来。”
“唉。”苏谶摇头,叹气。
苏苑娘想想不对,她点点头,道:“那我回家来告诉您,您帮我把嫁妆银子拿回来,您带哥哥打他一顿,打伤一点点没事,就是莫要出人命。”
苏苑娘现已不太在意她留在常家的嫁妆了,多的那些她早送回去了,只要常伯樊不再说,她就绝不拿回来了。但如若多年后她有了理所当然的理由离开常府,那她中间时候在常家挣的归她的银两,还是要拿走。
往后过活立家要用到呢。
“只打伤一点点啊?”苏谶失望,这又不像是他闺女了。
还是没仔细开窍啊,就是通了九窍还剩一窍未通,还是只能归到一窍不通里头去,苏谶叹然,那极其满意过后又失望的滋味,可太难受了。
这厢父女俩说话已是平常说话的音量,常伯樊从头听到尾,这时候见父女俩愈说愈不像样子,握拳抵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父女俩齐齐朝他看过来,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茫然,只是前者是假装,后面的那个小的是真带着一些些还没想清楚的迷糊。
“父亲,刚才丫鬟说,饭菜已摆好了,您看要不要去膳室用饭了?”常伯樊亦然,若无其事地道。
“是了,饿了,赶紧去罢。”苏谶起身,背手,摇着头,往门外走去。
常伯樊等了两步,等到妻子走到他身边,在她耳边轻轻声道:“我不会对不起你。”
苏苑娘停步,抬起脸看他不动,须臾,她朝他翘起嘴唇,眼睛微弯,笑了起来。
这一点,她莫名坚信他所说的。
她不懂他为甚喜爱她,但他的爱意她已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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