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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芝回来了?案子怎么样?”闵旻问。
    二丫把她见到的几个受害人的情况说了,“案子还在审,我走的时候判决结果还没下来,我也不知道那些被替代上了大学的人会怎么样。”她坐在炕上,直愣愣地盯着墙壁,转头问:“你说,要是她们的录取学校知道这个情况,会不会允许她们去上学?”
    “我如果是大学校长,我就让她们来上大学,从大一开始读,本来人家就考上了,也是准大学生。”闵旻愤慨地说,还说应该把那顶替上大学的人也给关进监狱。
    “我也想,她们太可怜了。”她们的学籍被顶替了,顶替的人怕被教育局发现破绽,就想法设法地压着那些女孩继续在乡下种地,不给她们继续高考的机会。就像那个怀孕的女人,被村里的土霸王逼嫁人了,要不是警察找上门,她还会继续羡慕考上大学的村支书女儿,继而认命。
    她们这边一直留意着报纸上的消息,但半个月都过去了,判决结果还没出来,顶替大学名额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报道。有人忍不住去问老师,家里有关系的同学也在找人打听,二丫这半个局内人知道的消息还是从室友嘴里听到的,她现在有空闲时间就去做家教,留在学校里不是上课就是吃饭睡觉。
    “教育局在彻查这事,别的地方也有这种情况,所以报纸没报道,但也走漏了风声,听到消息的肯定都夹紧了尾巴,老实做人。”
    每当宿舍讨论时政的时候,二丫都是一个倾听者,她的知识来源仅限于课本。从懂事到现在,愁苦的是生存和生活,对国家大事没有精力关注,致使她的眼界狭窄,听闻她们话题想到的都是没价值的东西,一直不敢发言。就像她的家务事每次在脑海里打转,都在出口前憋死在法律条文漏洞和案件讨论面前,跟上得了台面的国家时事对比,她要说的宛如狗屁倒灶的污糟事。
    *
    从二丫离开,大丫每天都翘首等她回来,一等就是两个月,她爸跟二宝被判刑了,她妈天天在屋里摔打叫骂,大宝小虎一个能跑出去玩,一个天天去上学,都能逃走,只有她,逃不了打骂。
    “大姐,她又掐你了?”小虎放学回来看她碰到腰的时候吸气,掀开衣摆看,腰上青青紫紫的都是手印。
    “嗯,妈要是工作没丢就好了,她不在家就好了。”大丫叹气,她妈现在也不出门,就天天躺家里睡觉,睡醒了看哪哪都不顺眼。
    “别喊她喊妈,她就一个毒蜘蛛。”
    “喊谁毒蜘蛛?谁是毒蜘蛛?老娘生你养你供你上学还成毒蜘蛛了?”杜小娟刚从屋里出来就听到白眼狼的话,掐着他耳朵往上提,啐他:“没良心的狗崽子。”
    “你就是毒蜘蛛,蹲监狱的也是,你们打我大姐,还逼走了我二姐,要不是你们要卖我二姐的通知书,我二姐怎么可能不回来?”小虎踮着脚,手抱着掐他耳朵的手,用坑坑洼洼的指甲去掐她肉,她使劲他也使劲。
    “呸,毒寡妇。”他朝她吐口水。
    杜小娟看他眼睛里仇恨的光,她记得这个年纪的二丫挨打时眼睛也是这样的,顿时心里燃起一把火,她松开他的耳朵,拧住他的胳膊往地上一推,下脚的时候想着这是儿子又收回脚,把尖叫阻拦的大丫捶了两拳,气散一点了指着地上的儿子,威胁道:“瘪犊子,我看你好日子过多了把你养憨了,明天也别去给我上学了,免得心野了。”
    “不去就不去,有你们这样的爸妈我嫌丢人。”他从地上爬起来,把他大姐扯开,想继续骂又怕她挨打,只好憋屈的继续吐口水。
    “走,我们出去。”口水吐干了,他拉着大姐出门,经过巷子里坐着说闲话的人堆时,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热情打招呼,两人像一大一小两只耗子缩头缩脑地跑到洗衣服的堰边坐着。
    大丫偷瞄脸色胀红的小弟,起身在周围捡碎瓦片,“给,你打水漂玩。”
    小虎沉默地往水里砸瓦片跟土坷垃,没心情打水漂,两人一捡一扔,堰边除了水声就是风吹树叶的嗦嗦声。
    “以后她再打你你就打回去,要不然就跑出门,她现在是劳改犯的媳妇,要脸的很。”小虎虎声虎气地指点笨大姐。
    “她就掐几下捶几拳,我越跑她越有气。”刚刚才为称呼干仗,这下大丫也长记性了,当着小虎的面也不喊妈了,她垂眼轻声说:“我挨得住,就是,你明天还去上学吧,你二姐就是上学才有主意,你看她现在上学也能赚钱,你去上学吧。”
    小虎摇头,学校里的同学都知道他家里的事,骂他是坏种,编排他要偷他们东西,他以前玩的好的伙伴都离他远远的,就连被革职的革委会队长的儿子都瞧不起他。
    大丫以为他是在跟妈呕气,笨嘴拙舌地说:“学费都交了,她说不让你去上学肯定不管用,她又不是学校的老师。而且,你二姐喜欢读书,你上学她也高兴。”
    小虎抿嘴瞪了她一眼,恨恨地把一捧土坷垃使劲砸在水里,没说去还是不去,“好想长大,长大了我就去找我二姐。”
    大丫嘴唇动动,瞟了弟弟一眼,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小虎还是背书包去上学了,出门的时候,杜小娟坐在堂屋门口抖腿说:“昨天不是说不去上学?啧,睡一觉起来忘记了?”
    小虎脚步停了一下,急匆匆地出门了,巷子两边门对门都是端碗吃饭的,他羞臊地埋头穿过巷子,拐弯后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在一个废弃的老屋门口坐下。一直等到学校的打铃声响,他像是溺水的人爬上岸一样,泄力靠在土墙上,瞅着刺眼的太阳,任由眼睛酸痛的流下眼泪,然后爬起来往学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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