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正打算弄点好的给小道士补补,听了这话,一时也皱了眉。
平儿又道:“这外头冷,小道长盖这床被子会不会单薄了点。”
“把里头的炭炉拿出来吧,”星河轻声道:“咱们两个怎么也能凑合一宿。”
“行,当然是他病中的人最要紧。”平儿答应的痛快,立刻去将炭炉搬了出来,就放在小榻边上。
星河给李绝掖了掖被角儿,转身进了里屋,思来想去,目光落在炕上柜子边的那个檀香木匣子上。
她一直没有打开过庾约送的这匣子,此刻却走过去,将匣子搬了出来放在桌上。
平儿正进门,一眼看到:“姑娘……不是说不想打开的吗?”
星河摸着那凝润的紫檀木料,这匣子做工精细,四角暗榫,外层加了层黑漆底色,以勾纹莲跟吉祥花纹描金点缀,匣扣好似是金黄的铜锁口,跟匣身的描金纹相得益彰,光看盒子就知非凡品。
“看看吧。”星河叹了声,将那锁扣打开。
盒盖慢慢掀起,露出了里间红绸铺垫的底子,以及在绸缎的格子之间的两枚物事。
“这是……这是什么?”平儿吃惊地睁大双眼,竟不认得,可却晓得材质:“是、是金子的吗?”
那是两枚半掌宽的、貌似是镯子又比镯子宽绰许多的物件,金灿灿的一看就知极名贵,雕着精致的花纹。
星河拿起其中一枚,果然沉甸甸的压手,她深吸一口气,定睛细看,见上面是华丽繁复的宝相花,中间似乎有一道小小地可以开合的锁。
“这个好像是缠臂金,是臂钏……”星河睁大双眼:“你记不记得年画上,那些飞天仙子手臂上戴着的就是这个?”
平儿给她提醒:“啊对了,可不是就是像这个?姑娘快戴上看看。”
星河笑白了她一眼,平儿反应过来:“这个好像大了些。”
“纵然不大,我也不戴,像什么话。”星河摇摇头,却又皱了眉:“我就猜庾二爷给的一定是什么名贵东西,没想到真个儿贵不可言的。”
平儿也咋舌道:“这一对宝贝,要是变卖了金银,一辈子也吃穿不愁了。”
星河心里一动,却又斥责道:“又说傻话了。这种宝贝东西,不是咱们能存着的,到底还要想法子还给他。不过……”
“不过什么?”平儿虽然舍不得,可是因知道这一对宝物确实是价值连城,果然没有平白无故昧下的道理。
别的不念,就怕庾二爷那样的来头,无功不受禄,受之而有祸患啊。
星河道:“眼下之急,还得想法儿过了才好。”
平儿问:“有什么法子?唉,这庾二爷,干吗给这东西,就算给咱们几两银子,都能足够过去这年而不愁了。给这么大头的东西,卖也卖不了,当都不敢当。只能留着当传家宝。”
星河的目光正在桌上那架绿绮跟那一双宝相花黄金臂钏上打转,听到平儿抱怨了这几句,突然灵机一动。
确实,这双臂钏是当不得的,就算她肯豁出面子去典当,只怕那典当行也不敢收。
幸而有一样东西还可以用。
主仆商议妥当,忽然听到外间一声响动,出来看时,见李绝身上的被子掉在地下,他的脸微微向内,脸颊至颈间却有些发红的,又有些汗意。
平儿捡起被子又给他盖上,道:“大夫说,出了汗会好的快些。”
星河掏出帕子给李绝擦拭,又小心把他受伤的胳膊挪在外头。她心想:“那天晚上他走的突然,必然是因为烤着火又突然出了屋子,才有这场病,那天他说自己摔伤了……手臂上的伤应该就是那天落下的,当时必然疼的很,他竟然不吭一声。”
“明日当了那东西,买点儿补身子的……可他不吃荤腥,你说什么好?”星河抬头看着平儿。
平儿思忖:“不吃荤腥,那……无非是人参,虫草,灵芝,黄精之类?”说着自己也笑了:“姑娘,咱们当东西的钱,还不知够不够买这些的呢。”
星河低低叮嘱:“不管怎么样,明儿你去药店问明白些,若是对他有好处,就买一些回来。”
“知道了,”平儿点头,看了眼李绝,又叹道:“自个儿省吃俭用的,可对老太太跟老爷子从来不吝惜花钱,如今更添了这小道长了,倒不知是个什么缘分。”
“什么缘分,”星河收了帕子,想到他带病来看望老太太,以及那晚上的仓皇而去:“他有这份真心,我自然也不肯辜负他的心意。”
平儿笑了:“好好好,祖师爷知道姑娘的好意,自然也庇护他这小弟子呢,时候不早了,那就先睡吧?”
两人入内,平儿自去铺被子,哆嗦着脱了衣衫:“没有炭火果然冷了不少,我给姑娘先热热你再上来。”
星河却在桌边坐下,拿了一本书:“你先睡,我看会儿书。”
平儿道:“没有炭火,怕不冻坏了手呢。别急在这一时。”说了这句,又道:“横竖小道长睡在家里,若要学字,还有现成的老师呢。”
“人家病还没好,你倒是给安排上了……”星河轻笑:“快睡吧。”
“姑娘也别太久,明儿只怕还得早起呢。”
主仆两人轻声低语,渐渐地平儿打了个哈欠卧倒,星河却依旧在桌边艰难地认字。
而外间,本来合眸昏睡的李绝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受伤的手臂搁在被子上,眼睛望着旁边那明明灭灭的炭火,幽沉的双眸之中倒映着两簇炽红的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