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不回答也不抬头,平儿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低低道:“是不是那小道士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不……”星河简短地否认,声音低的有气无力,“别问了。”
又过片刻,她好像慢慢缓过神来,抬头看向平儿,竟道:“回去后,尽快收拾东西,今日启程。”
平儿一惊:“真的?”
星河的眼神跟往日的明澈不同,就像是结了点寒霜似的:“是。”
她回答了这句,又道:“回去后你再问问外祖母跟外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如果还是不肯,便把之前典当匣子的银子,咱们留三两,其他的都给外婆。”
剩下的足有四十多两,足够两个老人家过上好几年的。
而带两位老人家上京的念头,星河早有的,这两日里也暗中问过外婆。
杨老太太哪里肯离开,他们是一把年纪了,跟星河不一样,不管这县城跟这院舍如何的偏僻破窄,这仍是他们的故居,故土难离,尤其是他们两个老人家。
一则是因为这个原因,二来,他们也不愿给星河添麻烦,担心侯府的人厌烦。
而且长途跋涉的对他们也不妥。
县城中冯家这边,嬷嬷们都有些焦急地在等候。
见了星河回来,那陈嬷嬷脸色微沉,便有要训斥之意。
不料平儿说道:“姑娘已经去跟祖师爷还了愿,今儿便可立刻启程。”
一句话,让两个嬷嬷雨过天晴,双双露出了笑影。别的话自然也不便多说,也免得冲撞了姑娘,再另外生事。
星河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只两套换洗的衣物,其中一套是老太太亲自给她做的。
把自己给两位老人家做的过年的冬衣捧了出来,星河跪着呈上:“外孙女儿不孝,要在这时候离开外公外婆了。”
杨老太太早就流了泪,口硬心软的冯老爷子也强忍着泪,点头道:“好了,不用多说这些。只要你好端端的,比什么都强……我们也都放心……唉!”
他没法儿面对这个场景,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他是长辈,勉强说了这句便起身进了西屋。
杨老太太擦了泪:“好孩子,你外公说的对,你这趟进京,不管别的,一定要把自己个照顾好了。等……安顿下来,或者有空闲的时候,再回来看望我们,知道吗?”
星河泪流满面,差点忍不住哭出声音。
平儿在边上也早哭的不行了,只咬着唇不敢出声。
两个嬷嬷从旁劝着,叫他们停了,星河又磕了几个头,交代了一应事宜。
星河离开县城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中旬。
而这一路上,也不算顺利,几乎才出城她就病倒了,起初还能强撑,那日竟然昏迷不醒。
平儿贴身照料,星河发着高热,口中喃喃地说着胡话,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
两个嬷嬷急得什么似的,平儿只解释说是因为初次离开县城,多半是思虑两位老人家以及水土不服的缘故。
幸而调养得当,星河的病慢慢好转。
因为病,又加上冬日路难走,这个年,他们竟然是在路上过的。
平儿在星河好了后,本想再问那日小罗浮山的事。
虽然星河不说,但她已经看出来,星河这场病,多半是因为那日上山而起。
但不管平儿怎么旁敲侧击,星河都一句也不透露。平儿便不敢再自讨没趣了。
星河进京之时,已经将二月了,冰消雪融。
她离京的时候年纪还小,几乎没什么记忆,如今重新回来,耳闻目睹,宛若新来,心中滋味异常复杂。
靖边侯府。
早在三天前,随车管事就已经向京内报了消息,所以府内对于星河抵达京城的事情早有准备。
星河进府的当日,侯府的老太太,靖边侯的正妻苏氏,还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在内宅等候多时了。
小轿子从侧门进内,一路到了仪门,里头丫鬟扶了进内。
星河且走且微微地抬眸打量,斗转星移,侯府的宅邸却是没怎么变化过,有几处飞檐斗拱,亭台屋宇,让她心里涌出些模糊的记忆。
路上遇到几个丫鬟婆子,见了他们,忙向着两边让开。
老太太院门口有几个婆子站着,里头却是几个丫鬟,婆子们看见星河一行人,便拍了拍手,里头丫鬟听见声音,其中一个便进内禀告。
邱嬷嬷陈嬷嬷两位陪着星河来到门口之时,有个苏氏身边的大丫鬟迎了出来,一眼看见星河,虽是布衣荆钗,但难掩国色。
她满眼惊艳,笑着先行了礼,又道:“三姑娘回来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海桐,是跟着太太身边的。”
星河认了认,见她脸蛋圆圆的,仿佛有些熟悉:“海桐姐姐。”
海桐笑道:“姑娘越发出落了,老太太跟太太等了多久,见了你定然高兴。跟我来。”
她亲自领路,带了星河跟平儿进内,两个嬷嬷随在后面。
众人一起向内,还没进里间,只觉一股香浓的暖扑面而来,伴随着的是一阵老人家的笑声,是老太太道:“你这张嘴惯会逗人,待会儿你三妹妹回来了,可要收敛些,别把她带坏了。”
说话间海桐已经先进内禀告:“三姑娘到了。”
星河走上前去,微微抬眸,早看到前方罗汉榻上坐着一个身着锦缎头戴抹额的老太太,笑的时候会显得很和蔼,但若沉了脸,便显得威严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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