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跪了下去:“父皇恕罪,这小道士其实、其实是信王府里的三弟弟。”
内殿很静,皇帝也没有立刻出声。
博山炉里的龙涎香的气息显得有些怪异,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冷意,无数无形的小触手似的拂到人的身上。
惠王的心不知为何有些收缩地,大概是不安。
“父皇……”他抬头看向皇帝。
——“信王府啊。”
皇帝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站了起身。
他已经快五十的人了,但腰身依旧的轩挺笔直,容貌也是清雅矜贵的,下颌的三绺长须更添了几分儒雅,衬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看着简直比惠王大不了多少似的。
皇帝叹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格外黑的一双眼珠动了动:“原来,他是铖御。”
惠王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贸然就把李绝的身份坦白了,他不知这是福是祸。
但他只是很恭顺地:“是的父皇,他确实是铖御弟弟。”
暗巷。
霍康受的伤不轻,背上的外伤,掌力所震的内伤,脖子上还给捏出了青痕,他距离断气连一步之遥都不到。
勉强坚持到戚紫石靠前,才彻底晕了过去
鉴于他的伤如此之重,也出于其他考量,戚紫石就近把霍康安排在一处医馆之中。
看着大夫给他剪衣裳,疗伤止血,戚紫石看向身后捧着一面镜子的李绝。
小道士正在反复打量自己的脸,好像是在看是否破相。
戚先生走到身后,也从镜子里端详着那张又嫩又美的脸。
如果刻意不去看那双带煞气的凤眼,这是多可爱的一个小少年,简直叫人想揉揉他发丝散乱的毛茸茸的头。
不知为什么,当这个念头在戚先生心中一闪的时候,镜子里的那双凤眼也跟着闪过一道光。
戚紫石发现李绝正透过模糊的镜面在盯着他,清透的像是剑刃一样的眼神,像把他心里那点想法也看了个清楚。
戚先生咳嗽了声,往脸上糊了点恍惚的笑:“三爷,方才的那个凶徒是什么人?”
李绝向来不喜欢他叫自己“三爷”,但也不想听见类似“道爷”之类的称呼。
而戚紫石跟霍康因为惠王交代的缘故,总要对他表示尊敬,不管什么字儿在前头,末尾的一个字总是“爷”。
李绝把镜子扣翻了,翻着白眼:“凶徒就是凶徒,还能什么人。”
戚紫石徒劳无功地试探:“兴许可以找到他,看看是有谁敢对三爷不利。”
李绝道:“我得罪的人多了,今儿是这个,明儿又是那个,不用费心了。”
戚紫石死心闭了嘴,他看出小道士是不想让他插手,但是今儿的事肯定要对惠王交代,而惠王一定得要一个交代。
李绝却已经走到霍康身边,一个大夫正清理他的背。
从他的脖子往下到腰间,像是被一整块石头砸中似的,偌大的淤青。
大夫指着其中一块紫癍:“这是撞上了什么,骨头怕是裂了!要是伤到椎骨,这辈子就完了。”
李绝奇怪地盯着他的脸,大夫给看的发毛:“我可没说错……”
“好好的大夫,就是多了一张嘴。”李绝嗤了声,冷冷地:“你再说废话,就把你的嘴缝起来。”
大夫看着这个长相颇似仙童,打扮像是道士,做派却是强匪的人,闭了嘴。
弄了一个时辰,才把霍康从头到脚处理了一遍。
李绝的脸上也敷了厚厚地一层药膏。
戚紫石觉着很碍眼,同时想不明白,他的脸上确实是有淤青,可也没必要到敷药膏的地步,毕竟淤青散个几天就会自动消退。
可又不敢再多嘴。只任由他顶着一张涂着药膏的脸在眼前晃动。
霍康倒是很快就醒了,他先挣扎着四处张望,直到李绝抬手摁在他的肩头。
他转头看见了李绝,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把竭力昂起的头又垂下了。
又过了会儿,他喃喃道:“戚先生。”
戚紫石靠近过来。
霍康喃喃道:“我要是死了,王爷兴许会有些抚恤银子,你帮我送到家里去。”
戚紫石正不知该不该答应,李绝揉揉他的头:“家里有谁等着呢?”神情动作,像是揉着一个凶猛忠心的受伤大狗的脑袋。
霍康不知感觉到没有,总之有点闷闷地,却因为不能动,显得乖顺:“是我娘子。”
“哟,你这样的还有娘子。”李绝觉着很稀奇,低头看他的脸:“长的好看不?脾气怎么样?”
霍康想摇头,又动的很艰难:“不好看。”凶神恶煞的脸上浮现一点奇异的温情:“有点凶。”
李绝可以接受“不好看”,但听见“有点凶”,偏偏衬着霍康这种铁汉柔情一样的脸色,他匪夷所思地问:“那还惦记着她?”
沉默了会儿,霍康仿佛有点害羞,很小声地又说了句:“是我娘子。”
李绝品着这听似简单,实则意味无穷的四个字,不再言语。
半晌,他转身走开,不知为何又把那面镜子翻出来,开始照脸。
老东西下手颇狠,他的脸儿又确实的嫩,四道掌印趴在玉白的脸颊上,像是雪地上被熊瞎子踩了一蹄子那么显而易见触目惊心,任是谁都要多看几眼,感觉这小道士可能受了极狠的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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