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因为要逃走,所以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
李绝只是一个人,并无其他耳目帮手,更加上徒步追来,自然费了些时间。
他一路追的已经很快,可仍是慢了一步。
身上已经出了汗,绾发的簪子早不知甩到哪里去了,长发被一根缎带系着,自发顶披散而下,有的垂在肩头,有的搭在颈间。
他的中衣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额头的汗挂在眉端,又被抬手擦去。
这一带都是大片的白杨树林。
葱茏的树叶沐浴在晴好的夏日阳光中,随风快活地摇曳发声。
李绝起初不敢碰星河,走了会儿,便试着扶着她的手臂。
星河忙将手抽了回去,又往旁边挪开半步。
李绝见她拒绝,只好把双手垂下,又喏喏地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怕姐姐累着。”问了这句,见星河没回答,又问:“那些坏人可伤到姐姐了?”
星河把头扭开:“你只告诉我,你怎么会来。”
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拒绝庾约,反而要随着李绝往回。
但是看着他站在跟前,那么大汗淋漓情切着急的模样,没有说话,那双眸子却直直地盯着她。
就不知为什么,不想叫他失望。
李绝很想撒谎,说个巧遇之类的故事。
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戚紫石告诉他、她要出城的话说了。
“我不放心,就跟王爷告了假,也跟着出来了,谁知正遇到庾轩,他说姐姐给掳走了,我就、我就……”
他低着头,高高的束发披散在脸颊的两侧,随着动作一扫一扫地。
虽没有说完,神色里却透出内疚,恨自己不够快。
星河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是有点累,还有劫后余生的倦乏,她往一棵白杨树旁走近,靠着树站住了。
李绝跟着走过来,看她娇袅亭亭地靠在树旁:“姐姐累了,我抱你吧?”
星河不看他,只望着身侧的杨树,上面有个大大的疤痕,好像是一颗很大的眼睛似的瞪着人。
“你上次在宫内……”星河跟那颗眼睛对视:“临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绝被问的微怔,几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星河即刻皱眉:“算了,当我没有问。”
她才转身,李绝已经醒悟,忙捉住她的手腕:“我知道皇上一定做了什么,还有那个金杯……”
星河本是要把手抽出来的,听他说了这句,不由顿住。
李绝见她没有动,才继续说道:“上回进宫,皇上突然叫人把那金杯捧了出来,我才知道竟落在他手上了,他还说是什么靖边侯献上的。”
星河垂着眼皮看他的手。
他手上的伤都好了,但疤痕还在,硌在她的手腕上,让她想起那天手上沾血,在水盆晕开的惨状。
星河低语:“那是我给父亲的。”
“我知道姐姐必然有苦衷。兴许是他们逼的。”
星河缓缓抬眸看向他面上:“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主动给的?”
“姐姐的性子,做不出这个,姐姐不会卖我。”李绝望着她的眸子,笃定地回答。
星河听着“不会卖我”,鼻子一酸,把手缓缓抽回,重新往前走去。
确实如李绝所想,那螭首金杯,确实不是星河主动给靖边侯的。
也不知靖边侯自哪里得知消息,竟特意召了星河去书房,问起她跟李绝到底有何瓜葛之类。
毕竟惠王亲自为了李绝提亲,这个坎儿是过不去的。
原先,星河本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但那是因为想要跟小道士在一起。
可是如今情形变化,那套话语完全作废。
星河只能尽量地简化,只说是当初在小罗浮山见过一面,他曾经给外婆针灸之类。
后来回京,恰好他跟容霄相识,彼此又见了面。
私情等等一概不提,也一概否认。
靖边侯见她坦诚了过去之事,点头道:“这么说,是那个小道士因而上心了。”
星河生得貌美非常,那小道士年纪且轻,少年心性起了意也是有的。
而容元英并不怀疑星河对李绝动情。
因为他清楚星河不是那种会因为私情而不计所有的女孩儿。
这小道士虽算是王府的“上宾”,但一无家世,二无正经官衔等,怎能相衬,星河绝不会愚蠢到要嫁这种一穷二白毫无根基之人。
但容元英不得不问:“那么,他私底下可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星河一听这话就嗅出了不对:“父亲、怎么这么问呢。”
靖边侯不想跟女儿虚与委蛇,而直接口吻坚硬地逼问:“你只明白说,他给没给过你东西。不许隐瞒。”
星河知道必定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可李绝当然不会跟人吵嚷说把那螭首金杯给了自己,而她这里,明明也藏得很稳妥,没给人看过。
但这会儿若是矢口否认,靖边侯一怒之下搜查起来又当如何。
于是只得承认了那螭首金杯的事,她只说是上次庾轩请吃酒,那小道士怕丢了,交给自己保管的,并不是什么私相授受。
靖边侯的反应只有些恼意,倒是没很惊讶。这自然是因为早有所料的了。
他收回金杯,只是警告星河:“以后不可再随便得人的东西,何况这种御赐之物,免得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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