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没有出声,而只是看着软轿上那仿佛还在昏睡不动的少年。
他先皱了眉。
信王妃却含笑地将李栎叶扶了把:“叶儿快快起身,你一路辛苦了。”
李栎叶眼圈一红:“母妃……”她先前在外头,飞扬跋扈,可到了信王妃面前,却仿佛又变成了个小女孩儿,嗫嚅着:“女儿无用,差点办砸了差事,幸亏……还是带了三弟回来。”
冷华枫这会儿也抬眸看向了软轿上的李绝,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就算看到李绝的瞬间,那笑容也只是稍微地滞了滞。
信王已经肃然地问李栎叶:“怎么回事?”
郡主先忐忑地看了眼王妃,才小声回答道:“三弟……不太听话,女儿怕节外生枝,所以给他用了点软筋散。”
“胡闹!”信王明显的有些不悦。
正要呵斥,那边信王妃却已经唤了声:“铖御。”
她竟撇开信王,迈步迎了出去。
这会儿因为看见信王跟王妃都在,轿子已经在二门边上放下了。
轿子中的李绝本没有动静,听到这声唤,眼皮才稍微抖了抖。
信王妃已经快步到了软轿旁边,她看着李绝披在身上的狐裘,又看看他的脸,甚是动情般:“好孩子,你……长大了!”
李绝的眉峰蹙了蹙,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冷静而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美妇人。
在看见冷华枫之前,李绝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信王妃的模样了,但是在此刻,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忘。
好像是在他记忆深处的那张美丽的脸,没有改变过。
冷华枫殷切地看着他:“铖御!你觉着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怜见儿的,怎么瘦的这样?一定是……在外受了好些苦。”她的眼圈泛红,已经有泪光闪烁。
李绝仍是没有出声。
他的表情,好像并不认识信王妃。
信王不声不响地走到了王妃身后,看着软轿上没动的李绝,若不是听李栎叶说给他服用了软筋散,这会儿早就呵斥他无礼了。
李益都扶住了伤心的信王妃,皱眉对李绝道:“这可是你母妃,怎么竟不认得么?连一声母妃都没有?”
“母妃?”李绝总算是开了口,眼皮却垂了下去,他轻描淡写而带些调侃地说道:“尊贵的王妃,王爷,贫道是个无牵无挂六亲不认的出家人,什么父母兄弟,一概不知道。”
信王的眼中透出怒色:“你……”
冷华枫却拦住他,柔声劝道:“王爷,铖御才回来,有些不适应自然是人之常情,我们母子多年不见,可别才见了面儿就又要伤他的心。”
李益都深深呼吸:“罢了,我看未必会伤他的心,你只别为了这孽……别为了他多伤心就是了。”
信王妃拉着他的袖子,有些难过地:“我亲生的,就算为他伤点心又能如何。就如同他不在王府这么多年,哪天我不是牵肠挂肚,求菩萨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如今总算是菩萨听见了我的愿望,我高兴还来不及,就算为他伤心,也是因为喜欢。”
信王叹气:“人家说,慈母多败儿,罢了,但愿你这份心意他能知道。”
此刻,雪花把地上已经下白了一层,信王见王妃的头发都要打湿了,有些疼惜:“别在这儿了,先把他带进去吧。”
李栎叶知道轿子坐不得了,便叫一个亲卫,跟赤松伯两人一左一右把李绝扶起,就这么架着送到了内宅。
之前王妃已经命人把李绝的房间收拾妥当,当即直接送了回去,便在榻上半靠着歇息。
王妃的侍女搬了椅子在床边放下,信王妃落座。
冷华枫仔细又看了李绝半晌,见他沉默无声,也不看自己,她便回头责备李栎叶:“他不肯回来,你是姐姐,自然好生劝他回心转意,怎么竟然用这种法子,万一把铖御的身子弄坏了可如何使得?”
郡主不敢再说李绝并非是个会听人苦口婆心规劝的,只是唯唯诺诺地答应。
信王府因又看到李绝脸上有伤,便关切地又问:“他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竟是带伤呢?”
李栎叶便道:“路上……遇到冀南那边流寇作乱,我们便帮了一把,三弟不慎在那里负了伤。”
这些情形,包括李绝献计、率领官兵大胜之类,郡主其实都已经在信上写明,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王府,信王李益都自然是知道的。
只怕李益都怕王妃担心,并没告诉过。
冷华枫听了果然皱眉:“他才十五岁呢,又不是你父亲那样从小儿就在行伍里历练的,做什么带他去这种危险的地方?”
说到这里,才又看着李绝道:“你这孩子也是的,知道凶险,就该避开……得亏无事。”她抬起手中的帕子,要给李绝擦拭脸颊。
李绝蓦地转头避开。
信王妃的手势停下,却又笑了笑:“铖御,母妃知道,你心里只怕记恨着母妃当初……没有拦住你父王,把你送了出去……”说着,脸上虽然还笑,眼里却带了泪:“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妃怎么会舍得你?”
说到这里,李栎叶低声道:“三弟,你看看母妃的手,为了让你回来,她不惜断了一指。”
李绝本来面朝内没看外头,听了这话,才诧异地回过头来。
冷眼一瞥,果然见信王府的左手少了一根尾指,此刻还包扎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