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问三声,众目睽睽之下门房哪敢答?只能低头装鹌鹑。结果传来传去传到韫娘耳朵里,韫娘知道来龙去脉气得发抖,取出的戒尺油光发亮。
清宁逛青楼比她兄弟舅父还频繁,以前大家都装作没看见,此事闹得如此之大这下谁都帮不了她,害得她又挨了一顿揍。
其实金陵城里历来以清宁她们几位纨绔女子为害,还把她们恶行一一列举排名弄了与“大楚三害”齐名的“金陵五虎”,她清宁排第二,崔雪莹排第一,她们不以为杵,反而争相攀比。
不过清宁倒知道自己恶名如何传出去的,隔壁就有个虎视眈眈盯着她的谢玉珠,她要前脚多喝一碗雪蛤羹,谢玉珠后脚就敢嚷嚷她“喝一碗倒一碗”。她如果多看哪位郎君一眼,谢玉珠就要编造她又多一位入幕之宾的谣言。
清宁挨了一顿打,手被尺子打得通红还被禁足,幸好施云台体贴,隔日就上门邀请她去赏花品酒。
施云台是施家嫡子,他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母亲是崔家行三的嫡女,其上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嫡长兄,其下又有兄弟姊妹。只是他天生聪敏,读书能够过目不忘,虽然性格比清宁更顽劣不驯,却一向有“才子”之名。
清宁上辈子也考虑过嫁给他,乃是因为她不想嫁给老皇帝,所以找这个青梅竹马祸害,无奈对方却立刻以她“不堪为大家妇”直接拒绝,逼得她走投无路。不过对他反而不怎么怨恨,因为大概一开始就能猜出结局。
想到这些事情她心中就有些难言的滋味,到如意亭的时候却见施云台一边喝酒一边赏花作画,十分惬意的模样。
他常爱带些侍女同游,如今旁边也跟着不少莺莺燕燕身边,对面更坐了一位面容非常秀丽的小姑娘。
施云台含笑道,“这位姑娘姓张,也喜欢骑射功夫,大概与你说得上话。”
金陵城里说得上话的张家就只有城北那个,乃是个依附于楼家的二流世家。
清宁不大记得了,只随意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却稳稳行礼,“见过姐姐。”
活像个护食的小豹子。
她看得有些好笑。
依照施云台的才华与外貌,少有少女能够不动心。清宁年少时情窦未开也曾暗暗为他对自己的与众不同而生过幻想,可是那时候传言中与他相配的却是谢玉瑛。
一才子一佳人,乃是世间最完美的姻缘,什么事儿只要扯上二人,必然会加上些暧昧。
清宁气不过,便偷掐着他胳膊问他。
施云台笑说,“若说般配,也只有她了。”
清宁活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失落地想起自己的身份。
失去父亲被谢家好心收留的孤女,无才无德,无品无貌,怎么配得上这位施家嫡子?
她此后收敛了心思,反而越发和他相处融洽。
她把张姑娘扶起来,在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了。因为施云台讲究又龟毛,如今不光石桌上铺了一层金丝绸,亭内熏了熏香,还挂了一层厚厚的透光帘子,既挡风又能看见外间雪景。
施云台看她们二人坐下就摇着扇子笑起来,张姑娘身为贵女却不计较自己身份,亲手替他们斟茶倒水。
清宁不太在意,“姑娘实在温柔贤惠。”
张姑娘便低头红着脸笑起来,还侧头看人,可惜对方并未注意到,只能无奈退下。
清宁就想起以前,施云台其实最会拿捏人,时而离得近,时而又离得远。
她脾气直,又不懂他心思算计,总在他温柔时忍不住追逐,在靠近时又被他冰冷对待,十分无措。
还是偶然听见大夫人叹息,说云台这孩子连人心都要算一算,才幡然悔悟自己真心多么喂了狗。
清宁看了他一眼,摊手道,“给我你的香囊。”
施云台把香囊取下来,却不直接给她,“可以给你,只是不能白给,不若比一场,赢了就给你。”
清宁撑头。他们以前常常打架,清宁擅使鞭,施云台擅使扇,不过谁也没赢过谁。现在清宁刚回来不久,自觉掌控力不好,大概是要输的,可她又不想在他面前输……
便问,“你说怎么比?”
施云台视线落在她手上,道,“不如比射箭。”
他说完就取了三支箭直直搭弓上弦,“咻—”一声三箭连发,直直射入前方树干上,三箭距离不差一寸。
清宁也伸手掂了掂这弓,乃是一张紫檀所制的龙舌弓,当年她入宫之后再未碰过利器,但十多岁时她可是金陵鼎鼎有名的纨绔子弟,骑马射箭、投壶斗酒无一不精
她拿起桌案上的箭簇,搭弓连射,箭羽一支快似一支,争先恐后般射在树干上的同一位置。
清宁正要洋洋得意朝他炫耀,忽然听见“扑通”一声,那树后却跌出一个少女来。
那少女脸色惨白,头发湿漉漉搭在额头上,一身碧绿色的衣服挂在身上像夏日初荷。
清宁皱着眉头看她,“你怎的在这儿?”
莺莺仰头看她的目光里带着恐惧,楚楚可怜道,“公子令我在树后,等会儿转出来跳舞,让公子们看看。”
清宁看着她身上被利箭割碎的衣服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她穿着和树叶颜色相似的衣服,她便没大看清她藏在树后,以至于箭支差点要了她的命。
施云台故作惊讶道,“你怎的不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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