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被谢丛之学给大夫人和谢玉瑛听了,和一根筋的谢丛之不同,这两个女人敏锐地觉察到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大夫人没说什么,只有谢玉瑛皱起眉毛记在心里。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年关。
选妃是来年开春,不出所料,清宁会在明年三月成婚,照此算来,这会是她在谢家过的最后一个年。
新年里要祭祖,请财神,祭灶,换桃符等,更有二三流世家趁此时登门拜访。碍于过年,谢家遇到不对付的世家也不会拒之门外,例如宫中“赐”御礼的公公,在背后使软刀子的张家。就连施家也得到颇为不错的礼遇。
清宁去请安时谢思霄正巧接待客人,她留在书房中看了一会儿书,就听见有敲门声传来。
她喊了一声“流光”,流光把门打开,看见施家几位公子挨个儿站在门口,一水流光风霁月的公子,好比庭前玉树,让人见之心折。
清宁今日安安份份穿着红色袄裙,做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子打扮,单独和这么多陌生男子攀谈总归不太好,于是行了一个礼,准备出门去。
却被其中一个拦住,笑嘻嘻说,“谢家妹妹,谢家伯父借我们些书,我对这里不熟,又怕弄乱了书房,不如你让人帮我找找。”
清宁命一个侍从进来,那人依旧不依不饶道,“这可不成,他区区一个下人,又做不了主。”
清宁确认这人就是找茬来的,一脚踢断了一旁红梨木制成的一个木头架子,冷笑道,“不如先等一等,不然我活动腿脚时踢到什么就不知道了。”
她这手能吓走别人,却没法拦住施云台。
施云台背手持着扇子,自顾自走进书房,打量四周道,“谢伯父这方新砚台可真不错,泸水的苴却砚,也不比我送的那方差多少。”
清宁看他假模假样在屋里转悠两圈,嘲讽道,“来便来,何必故意带人来挑衅我?”
施云台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问她,“你觉得这就是挑衅?那我可真无趣。”
一旁的流光也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清宁不爱穿女装的原因之一就是总有人借机挑事,有时候是借口她衣裙不够美,有时候是说她年纪小,五花八门什么都说得出来。
这种人她一概归结为看不惯她。
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无聊的世家子,专门逮着个姑娘家比划拳脚,所以真相乃是调戏,只是没人戳破而她自个儿一直想不到那处去而已。
施云台眯眼看了她一会儿,清宁也没理他,她心中总归有些疙瘩,推开窗户准备纵身跳出去,却被这人一句话拦住脚步。
“我父亲想趁过年商量谢、施两家的婚事。”
清宁转头看他,“谁?”
施云台懒洋洋从兜里抓出个荷包,“我和谢家嫡长女。”
施家最拿得出的男人,和谢家最有盛名的才女,照理说是天作之合了,可是一想施云台吊儿郎当和谢玉瑛不苟言笑,严厉呵斥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还没笑呢,隐藏一段时间的系统弱弱跳出来刷存在感,“这是不行的,你知道。”
清宁听见它说话就头疼,忍不住嘲讽坐在对面的人,“或许你配不上。”
施云台笑着赞同,“我认可你的话,比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发脾气的样子让人吃得消。所以我劝说了父亲。”
清宁分不清他话里情绪,又对这样满不在乎似真似假的言语实在厌烦,正要抛出一些有距离感的言辞,却眼睁睁看见一个东西抛进她怀里。
是他刚刚把玩的那个绣着荷花的荷包。
荷花栩栩如生,这般精巧的绣法一看就是施公子的手笔。
她有次犯错惹来一向好脾气的谢思霄大发雷霆,不敢回家,只好翻墙到施府,躲进施云台院子里。
结果被下人领进房,看见平时风流不羁的施公子在烛台下咬牙绣那方熟悉的手帕。听见声音,他抬起头,通红的眼中登时流下眼泪。
清宁被吓得手足无措,她没想到只是一个手帕而已,他还亲自绣了,不仅如此,堂堂铁血男儿还被欺负哭,实在罪过。
她拿出哄姑娘的劲哄他,差点脱口而出山盟海誓,施云台却把她推开,不咸不淡道,“熬夜太久而已。”
于是清宁又得到施公子完美外表下一个值得嘲笑的秘密。
此时她只是捏了捏荷包,就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一方玉佩。
她把荷包放在桌上,拒绝道,“不用这么贵重的礼物。”
施云台淡淡说,“不是礼物,是压岁钱,去年也给过的。”
他弹了弹袖子出得门去,那方玉佩被留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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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岁钱仿佛是件很遥远的事情,清宁和施云台打赌窗外的柿子结果单数亦或者双数,输者要行晚辈礼。
施云台性格狡黠,藏了一个果在袖中,害得清宁输得赌约,不得不唤对方叔叔。
她本身不大服气,结果转身“假叔叔”却从兜里掏了一把弓弩给她作为“压岁钱”。
清宁当下什么气都不剩,喊他“爷爷”,把他喊得直打跌也没得到更多年礼。
这些脉脉温情只存在于过去的记忆中,当她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相似的痕迹,却发现与施云台渐行渐远。
清宁拿起荷包摩挲了一下,发现里面装着的大概是个小鸟的玉佩,玉匠会雕朱雀,雕凤凰,雕孔雀,但没人会想到雕一只猪或者一只麻雀,只有施云台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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