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默默把想要说的“不是吧”咽下去。
楚昭帝所用之人都是从小陪他到大的亲信,是否有见识两说,总归是些忠心人,瞒着大臣陪他磕丹药玩儿宫女的事情没少做,因被吩咐过,见清宁这位皇后时居然也是冷冷淡淡的,仿佛绝不肯为了权势卑躬屈膝。
清宁假模假样提着从御膳房薅来的白玉糕点,问那太监道,“楚公公,何时与我通报?”
楚公公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陛下心情不好,烦请娘娘多担待些。”
清宁进了内殿,因天冷此时还在烧炭,屋里弥漫着古怪的香味,桌上香烛未燃多少,帘幕垂落下来显得越发昏沉阴暗。
她叩门而入,看见楚昭帝坐在椅子上,底下跪着一人,在他面前卷着袖子神神叨叨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在炼丹。
谢家有些人也爱用丹药,宴会上聚在一起用丹,但清宁看这些人用丹后批发跣足,放浪形骸,十分不雅,故而不愿意参与。
她记得楚昭帝上辈子是没用过五石散的,不是他有觉悟,而是五石散制法只为几家所有,且没有大臣愿意献给他。
楚昭帝闻着五石散的味道,脸上露出陶醉之情,对一旁侍奉太监道,“心加开朗,体力转强,不愧是散。”
清宁稍微一沉思就猜测到怎么回事,大概是参加宴会时得到美人,又碰巧被献散………
据闻服散后能暂时强身健体,大概对于一位未老先衰的老人来说是十足良药了。
楚昭帝面上神情飘飘,人已迟钝,等了片刻后才意识到殿内有他人,勉强收敛神色对清宁道,“皇后又有何事?”
清宁装作未看见他脸上不悦,随意把那份糕点放桌上,“妾身许久没给陛下请安,内心不安,故而来看看您。”
这话没被当真,楚昭帝不悦道,“你既已看过,也知道朕身体尚好,无其他事情可以跪安了。”
清宁却道,“陛下,臣妾还有一件事要说。”
楚昭帝冷冷睨她,“说。”
清宁顺口道,“其实还是太子殿下婚事,他毕竟已经成年许久,总该给他行成年礼,况且也不知道他身边有无伺候的人,更不知道他是否有一子两女,该封的封,该罚的罚。”
这件事踩中楚昭帝痛脚,一个逐渐衰老的皇帝总不喜欢看见自己越发强壮而引人注目的儿子的,所以他一直不喜欢早熟而锋芒毕露的大儿子,而喜欢体弱没有威胁的二儿子,以及年岁很小的小儿子。
他脸上因服散服起的古怪红晕散去,面目重回阴沉,“皇后,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多管。”
清宁添油加醋的事情做完,施施然捻了一块桌子上的白玉糕在口中,转身离去了。
流光看她吃那个糕点吃得有滋味,便笑她,“平日里屋里全是这个,也不见您多爱吃。”
清宁睨她,“这个味道不一样,你不懂。”
她行到竹林时,又突发奇想要吃粽子,这个时节哪来的粽子。但流光拗不过她,只得自己去了。
这片竹林是宫殿中少有的景色,因文人尚竹,附庸风雅为其写诗作画,楚昭帝因用过一道竹筒做过的美食还被笑话过,自此以后命人拔掉所有竹子,只剩下这没被祸害的一隅。
清宁瞅了瞅竹林中的山雀,正要皱眉,忽然眼前一黑,被人捂住眼睛。
她倒也不慌,毕竟在宫里,只捏紧了袖中的鞭炳,冷冷问,“谁?”
那人没说话,但清宁习武后何等敏锐,自然能感觉到目光落在她颈脖上的目光,十分缓慢,仿佛在逡巡一般。
对方如同猎手窥伺猎物,呼吸喷洒在她耳朵上。
“宫里好玩儿吗?”粗哑的声音问。
清宁沉默一瞬,忽然肯道,“施云台。”
捂在眼睛上的手移开,正对上施云台浅褐色的眼睛,里面笑意浅浅流动,仿佛为她的答案欣喜。
清宁总是很难理解他的想法,比如这次莫名其妙地潜入后宫,他就像一个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的浪荡子一样,实际他又精于算计,步步为营。
她拨开他的手,冷淡又困倦地说,“你别来我这里碍眼,这次潜入后宫的事就算了,我不与你计较。”
施云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又这么冷淡?”
清宁道,“不是冷淡,只是懒得和你说话而已。”
施云台于是笑起来,眼睛里荡漾起一阵阵波澜,他用那把折扇点了点她嘴唇,触碰到轻柔的触感令施加者忍不住有些流连。
他笑眯眯问,“只是想问你玩够没有?玩够就出宫了。”
清宁似笑非笑看他,“不够,大概一辈子都不够。”
气氛罕见地凝滞一瞬间,施云台叹口气,道,“那等下次吧。”他总觉得可以使出种种手段逼这人认错,实际上却是他自己一次次退却。
话音刚落,袖风拂过她头发,人已不见。
清宁下意识伸手摸了下鬓发边,取下一支犹沾着露水的桃花。
她走出竹林,望了望天际,发现自己在里流连的时间太久,太阳西移些许。
清宁正疑惑流光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去而复返,忽然看见一人坐在一旁岩石上打瞌睡,正是那位被移到偏殿里宫女黄鹊。
此处离刚才的地方不远,也不知她听到多少,清宁心里一惊,把这姑娘喊醒。
黄鹊迷迷糊糊被叫醒,又迷迷糊糊和她行礼,叫了一声“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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