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问若月,“他怎么了?”
流光小声道,“我刚才在门口看见青玉姑娘了。”
清宁恍然大悟,大约是来给自家求情的,只是她高估了她家太子哥哥,他这位置也摇摇欲坠的样子,恐怕不能给她太多承诺了。
清宁不在意这些东西,慢悠悠品尝桌上食物,宫廷中御厨手艺固然不如谢家,但好歹有那么几分意思,钱不要数地往外花,也能做出几道美味来。
她吃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差点忽略了接下来的好戏。
等舞女们缓缓离场,就有四个壮汉抬着一个铁笼上来,放在正中央,笼子中装了一只大老虎,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头上是一个“王”字。
楚昭帝大笑道,“这是州儿送来的?”
其中一位壮汉禀告道,“是,是殿下在西北无意中遇到的,特意献给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种祥瑞可不多见,据说只有尧舜那样的贤君治下才可窥见一二,楚昭帝心情澎湃,吩咐道,“看来这次州儿收获颇丰,要不让他进来?”
他话说完,就看见一位气宇轩昂的少年人带着一只木箱子走进来,虽然只是两三个月不见,可是清宁却能看到他身上显而易见的变化。
少年柔和的轮廓消失了,目光变得更加坚毅,个子高了一点,宽袍广袖在他身上也不显得违和,他渐渐和上辈子那个有些吊儿郎当,正经时又能靠得住的皇帝重合。
楚昭帝问,“箱子里装了何物?”
元崇州低着头,语气轻快回答,“是在乡间得到的一只珍贵的绿龟,因活了千年,背后生毛,臣见之心喜,故而捉来送给父皇。”
清宁听完差点想笑,她记得她和元崇州在一处水潭里见过这种绿毛龟,是被人特意养成这样,她自己就在生气时骂过元崇州是“绿毛龟”,没想到他长进了这么多,也知道拿这些东西讨好皇帝了。
楚昭帝眯了眯眼睛道,“看不清,你拿上来给朕看看。”
元崇州道了一声是,抬头时恰好与清宁目光对上。
清宁来不及收敛的笑意还在眼中没有退却,不能掩面装作不认识,就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可能还要多一点,她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她看见那双前一刻还笑意盈盈的黑色眼睛渐渐变冷,荡漾的涟漪在惊涛骇浪中沉寂成一片孤山。
她忍不住捏了一下指节,觉得自己过分敏感了,他们又不是多么好的情谊,比萍水相逢多一点而已,况且当初也有婚帖送到他那里,只是他恰好不在……
楚昭帝在一旁,指着清宁道,“州儿,这是你母后,初次见吧,还不行礼。”
他离清宁的座位其实只有一丈之遥而已。
三步,元崇州抬头看着她。
两步,他跪在地上。
一步,元崇州轻轻喊了一声,“母后。”
清宁心中微微一颤,这声母后仿佛落下水塘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一阵涟漪。
他的侧脸,他的眼睛,和上辈子的那人仿佛重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大约是沉默的时间太久,连皇帝也察觉出异样来,他放下酒杯关怀道,“州儿怎的心情不好?”
丽妃替儿子解释,“大概路途遥远,行路劳累,他毕竟年纪小,第一次出远门。”
说到第一次出远门楚昭帝就想起自己大儿子的事情,皱眉道,“太子长这么大也从未出过门,养在深宫中不知民间疾苦,早该出去历练一二了。”
元崇德默默没说话,楚昭帝发了脾气,把酒杯扔地上道,“你做什么一副不肯理人的样子?全天下仿佛就你能耐。”
他毕竟上了年纪,说了些重话没把元崇德怎样,自己反而捂着胸口呼哧起来。
元崇德无奈跪在地上道,“父皇,臣自然会出去历练。”
宫里后妃各有心思,他生母早死,也没人肯替他说话。
以前时清宁会忍不住心软,那时候她觉得他们一样可怜,像被困在水塘里的游鱼,怜惜来得莫名其妙,就以为他也该同样生出怜惜。但事实证明,她以为的都是假象。
清宁开口道,“罢了,你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楚昭帝摆摆手,“不行,今日若不好好治一治这孽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当下召人来选定太子出巡的地方。
清宁知道他大概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儿子支使出去,但元崇德总不好出去,在金陵城还好,要出去到了庄妃母家那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元崇德不说话,只低头服软。
清宁道,“现在出去怎么行?不如先成婚,生个一男半女。”
她火上浇油还是厉害,楚昭帝只有一点的火星子被她浇成大火,大概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生育能力总是值得在意的。
楚昭帝皱眉,“大男子不立业何以成家?”竟然已是下了决定。
清宁又退回去喝茶,侧头时不小心看见元崇德在认认真真看她,眼神淡淡的,也不知里面有什么意思。
她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就好像只是看见什么庭前落花一样寻常。
元崇德道,“确如父亲所言,儿臣改日就去。”
楚昭帝心中舒坦,挥袖让元崇德下去,舞女们识趣地接二连三上来,在宫殿中央翩翩起舞。
歌舞正酣时,门外忽然响起嘈杂的声音,声音太大以至于难以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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