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恩”了一声,“你去哪儿?”
施玄扭头看着窗前,那里放着一只瓷瓶,桃花在瓶轻轻晃动,“跟我爹去打仗,他说施家不会养闲人。”
清宁感觉嗓子被堵住一样,目光也落在那株风摇晃的花枝上,“挺好的,你乖乖听他的话,以后、以后回了施家,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你娶个好妻子……”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抱住了,少年没她高,只能抱住她的腰,毛茸茸的头顶很好摸的模样,他闷闷的声音传来,“不能挽留我吗?姐姐。”
清宁任由他抱着,垂眸却不肯伸手摸一摸他,“我们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施玄表情说不出失落亦或者难过,或许他早就猜到这个结局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丫鬟在外间催促,清宁才狠心说,“你走吧,等宫里落了锁你就出去不了了。”
她故意背对着少年,以免看见他可怜的表情。烛光下他的头发耷拉下来,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茫然。
施玄差点哭出来,“只要你说不要我走……”
清宁道,“你总该长大的。”
等了一会儿,身后再无动静,但回过头时看见那只瓶子的桃花仿佛少了一支,只剩下另一支光秃秃插在瓶。
清宁再问时人已经走了,好像夜里根本无人来过。
流光进屋来替她梳头发,一边梳一边道,“施公子走的时候快要哭了,娘娘怎么不哄哄他。”
流光和若月二人在清宁身边呆得最久,也最了解她的喜好,如此问便是试探。
清宁摇头,“你不懂,他总要长大的,不该为了谁从一只野兽变成家犬,即便……他自愿把脖子上的绳索交到我手上。”
她能理解他,一只流浪狗被人捡走的时候总以为到此为止,但她不能这么残忍,她自己都还一团乱麻,谈何来包容他?
流光知道她有主意,闭上嘴不再说话。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桃花都落在地上,掉落在泥土里消融不见。清宁听着雨滴啪嗒啪嗒落在树叶上的声音,翻来覆去觉得睡不着,心仿佛有事,听见空荡荡的宫殿更漏的回声,又不愿意特意去喊醒流光。
这样的落花,总让她想起昭帝驾崩那日的事情,可是按照她记忆的时间又差得很远。
清宁心神不宁地披上衣服起床,忽然听见外间仓促的脚步声,她等了一会儿,就看见流光手持着蜡烛进来,烛光落在她瞳孔里,显得有些晦涩。
清宁道,“何事?”
流光艰涩道,“外间、自忠公公在外间。”
刘自忠实楚昭帝的身边人,清宁见过他寥寥几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现在乍闻对方名字,她心一抽,感觉有大事发生。
清宁脑百转千回,想到楚昭帝的病,又想起他磕的丹药,问道,“是陛下生了病?”
流光含糊道,“奴婢也不知道。”
清宁正要穿好鞋子出去,忽然觉得不对,等见到那位大太监时心里违和感越发浓重。
刘自忠躬身道,“娘娘,陛下要见你。”
清宁眯眼看他,“陛下见我为何不直接召我?非要你鬼鬼祟祟地过来?”
刘自忠道,“陛下不想这件事闹大了。”
清宁冷哼,“我不信,陛下那么讨厌我,有事为何不找庄妃或者丽妃?”
刘自忠被她问住,清宁思索后道,“那是其他人叫我,是谁?太子?”
刘自忠变了脸色,终于苦笑,“是太子殿下。”
清宁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料想他终究舍不得苏青玉受苦。
她拂袖道,“我不去。”
刘自忠叹气,“殿下预料到娘娘会这么说,他只让奴婢问您,还记得……那天竹林里的事情吗,那位姑娘可看得一清二楚。”
清宁想起竹林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还是落了把柄在人手里。她虽然对那位少女有恩,但也不想试探人心善恶,思索后对一旁惴惴的流光低声道,“我去看看,若等一个时辰不回,你就……就去找大姑娘。”
流光被刘自忠带来的人拦住,清宁跟着他坐上步辇,悄无声息去了楚昭帝寝宫里。
一路上她脑闪过许多猜测,大约是她愚钝,最终也想不出到底有何事要在这时候让她匆匆赶去。
未央宫外悄无声息,一轮浑浊的月亮挂在半空,照射出院前一排孤零零的柳树,倒映在地上成疏影横斜的影子,寂静到可怕。
刘自忠一言不发,到宫口不肯再进一步,对清宁行礼,“娘娘,请。”
清宁只能调侃,“这次进去了,也不知明日有无机会回来。”
刘自忠并不理会她的试探,缄默地站在外。
清宁提裙进了宫殿,殿内灯火通明,空气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总算让清宁安心几分:既然还能服药,就应该还没有死。
到了侧殿就听见有人低低地哭,一声又一声,砸在人心上,令人生出敬畏。
清宁看那哭泣的姑娘,苏青玉白天穿的舞裙被弄得乱七八糟,一头黑发散开,落在美人靠上,使人看不清她神情。
清宁忍不住问她,“太子呢?”
苏青玉抬头看了她一眼,“在殿内。”
她说完失魂落魄地又哭起来,大约被说过重话,清宁既了解她,也了解太子,苏青玉就像开在温房里最不耐风雨的那株名贵娇花,苛责会令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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