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给姜煜递了个苦恼的小眼神。
姜煜瞧着小姑娘撒娇卖乖正起劲,努力憋着笑,收到眼神后良心未泯地为她解释,“大学士,姒儿妹妹说想要摘几朵带回家送给宁夫人呢,只是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常氏笑意浓浓,伸手轻轻扯了扯宁大学士衣袖,又摸了摸宁姒小脑袋,“我们家嘟嘟有心了!”
宁大学士轻哼一声,抬脚就要往前走,宁姒连忙跟上去,像个小尾巴似的,嘴里叭叭的不停歇,“爹爹消气了没?嘟嘟真的知错了,但嘟嘟不敢直接回家,就是怕挨揍,就算嘟嘟不疼,那爹爹的手也疼啊。爹爹,娘亲都原谅嘟嘟了……”
边说还边摇晃着宁大学士的袖角。
宁姒为了生存算是豁出了脸面,都顾不上姜煜也在了,一连串的撒娇告饶看得姜煜津津有味暗笑不已。
而宁大学士早已噙着些微笑意,只是宁姒看不见罢了。
姜煜愉快地掐嘟嘟妹妹的脸颊。
掐一下。
掐两下。
宁大学士向姜煜扔来“未来老丈人的黄牌警告”。
☆、不如游学
宁大学士终于俯身,将宁姒抱起来。
宁姒软嫩的脸颊搁在他肩上,惬意地垂下眼,长睫戳到挤变形的颊肉上。
看来小姑娘回家不必挨揍了,姜煜放下心,便与三人告辞。留下一家三口接着游逛梨山。
姜煜回到家,在前院的亭中看见了母亲,母亲正与顾西楼老夫子对弈。
顾老夫子已逾古稀,鹤发庞眉,虽老态如此,但身姿清癯、气质古雅,眉眼间一派从容,仿若并未察觉姜煜的到来。直到他赢了棋局,出声道,“姜小公子,不若与老夫手谈一局?”
谢夫人冲姜煜点头,站起身来,由姜煜接替她坐在顾老夫子对面。
“你母亲曾夸赞过你的棋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母亲谬赞了,区区不才,不好在顾老夫子跟前卖弄。”
顾老夫子深深看了姜煜一眼,似要将他看穿,忽而一笑,“话不多说,来。”
姜煜下棋,善于破局,善于设陷,时而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时而隐忍蛰伏静待时机,但这些招数用在顾老夫子身上总有些不合适。姜煜心下拿捏不定。
“姜小公子,你思虑过多啊。”顾老夫子捻着莹白的棋子,慢悠悠道,“棋风温吞,这不是你。”
姜煜垂下眼睫,终于将棋子落在自己真正想放的位置。
他向来不喜与长辈下棋,因为他们总是以棋风来判断一个人的品性与善恶。所以他总是力求在长辈面前下出君子之风,以免被人质疑心性。
但顾老夫子眼神锐利,一眼就看出他盘算。
果然,见姜煜手下的棋子像一柄长剑直指弱处,顾老夫子捻须微笑,“下棋,酣畅淋漓才好,与你对弈应当比你母亲更有趣。”
顾老夫子边落子边道,“世上人有千万种,棋风也有千万种,不拘是哪种,能赢就是好棋路。来,赢了老夫再说。”
他好似在鼓励姜煜用真正的心性与他弈棋。
姜煜抬眼看他,又垂眼看棋盘上势均力敌的黑白两阵营,“好,晚辈尽力而为。”
与此同时,姜煜的棋风渐渐凌厉诡异。
在三院大比上,他的棋风看似势如破竹不留情面,实际上真诚坦率、光明正大,也算是君子之风,所以没有人因为他的凌厉路数而质疑他的品性,反倒被院长夸了又夸。
但现在,要用光明正大的棋路赢过顾老夫子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顾老夫子浸淫棋艺数十年,对各种棋路招数了如指掌,唯有棋谱上都不曾出现的路数才有一两分可能在他手里讨得好处。
姜煜的黑棋像利剑,顾老夫子的白棋则是一堵堵厚墙,不断地拦截他的去路。姜煜眼眸微阖,几乎没有犹豫,便牺牲了己方不少棋子,作为消灭白子的代价。
顾老夫子那双利眼又看向姜煜。
接下来,姜煜埋伏设陷,为了取信于人,将自己的棋子也算计了进去,委实狠辣。
也不知顾老夫子看出来没有,但他确实一步步走入了姜煜的陷阱。
黑子即将收网,姜煜却停下来,“顾老夫子,您在让我。”
“你这陷阱布置得巧妙,老夫这把年纪,老眼昏花,中了埋伏也不奇怪。”顾老夫子见他一语道破,微微笑道,“倒是你,为何落不下子?你只差最后一步便赢了。”
姜煜沉默一瞬,开口,“晚辈……不知。”
“姜小公子,你这般聪慧,定是知道老夫在以棋观人,所以你犹豫不定,力图伪装。被我劝阻后便将真正的棋风展露于我,你终究是个温柔诚实的孩子。”
姜煜唇角微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能毫不犹豫牺牲己方棋子,是为狠辣果决;又能巧设陷阱,隐忍不出,说明你聪慧耐心,智计过人。但你却在最后一步停下来,因为你并不认可自己的棋风。”
“或许,你并不认可自己。姜小公子,老夫说得可对?”
姜煜心尖一颤,下一瞬便站起身向老夫子作礼,“请顾老夫子不吝赐教。”
顾老夫子抚须微笑,“不必多礼,坐下吧。老夫来将军府,本就有一半是为你而来。”
姜煜掀袍坐下,初春的时节,额际竟然渗出丝丝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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