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披衣而出,在后院的小径上慢慢走着。
晚风微凉。
吹皱了池面上的银辉。
宁姒见池塘对岸树影婆娑,暗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便不打算过桥,只撑在栏杆上吹风。
忽地,对岸传来一阵埙声,呜呜咽咽的,听着凄凉。
宁姒先是一惊,随后凝神往对岸看去,一道人影倚在桥边。
上了桥,宁姒慢慢走过去,见那吹埙之人是江临初。
“吵到你了?”江临初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过来。
“不吵,还挺好听。”宁姒略歪了歪头,“江师兄到这僻静之地就是为了吹埙?”
“嗯,在这里奏埙,不会吵着你们。”江临初侧过脸来,忽地一笑,“幼时亡母所教,已经生疏许多了。”
宁姒听明白了,江临初这是触景生情了。今天是团圆的佳节,他却亲族零落,孤身一人。
大概因为思念与孤寂,让他看起来比平日沉静些。
“宁妹妹若是不嫌弃,不妨驻足一听,正好我也缺个听众。”
宁姒莞尔,“好。”
江临初将骨埙凑在嘴边,又是一曲奏出,呜咽如悲泣声,仿佛将心事付诸一曲。
曲毕,江临初眼底好似湿润了些。
见宁姒看过来,急忙转过脸去,翻了衣襟,却没寻到手帕。
这时一张叠得齐齐整整的手帕递到他面前,宁姒轻轻抬了抬手,“给你。”
江临初抿抿唇,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说,“让宁妹妹见笑了。”
“想念家人并不丢脸啊。我曾经离家千里,想念父母想得不行,哭了几回,夜里偷偷哭的。”
江临初听出宁姒在开解他,“……其实我现在已经比以前好过多了。”
宁姒静静站着,等他下文。
“在母亲那里,我是她的负担。在舅家,我是拖油瓶。舅家葬身火场之后,我又成了灾星……能有如今的安稳,我已经十分感念。”
宁姒一惊,她是头一回听说江临初舅家的事,便多问了一句,“那个,起火是怎么回事?”
江临初犹豫了一下,回她,“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我守灵,实在困了,就小睡了一会,结果醒来时就看见到处都是火光。据说是舅舅烧纸时和舅母起了争执,然后打翻了火盆……”
宁姒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临初也有些尴尬,他很少与人说这些往事,毕竟说出来就像倒苦水。
有的人会居高临下地可怜你一下,有的人却会觉得你哭起来的样子真丑。总之都不是他想要的。
“江师兄你学问好,将来考取功名了,成家立业,自然便会有亲朋好友。”
江临初听见这番笨拙安慰,心中微暖,笑道,“便借宁妹妹吉言了。”
“江师兄,这次秋闱准备得如何?”
“老师看过了我的文章,说这几天可以歇一下了。”
宁姒抚掌笑,“那就好!”
“对了,你这手帕,我洗过之后就还你。”江临初捏着手帕,脸上泛起薄红,夜里却看不大出来。
宁姒摇摇头,“那倒不必,也不脏。”
“不不,我用过了,哪能直接还你……”
“那好吧,我要回房了。”
江临初点头,目送宁姒走远。
……
翌日,江临初身边的小童传来消息说,已经联系上一位经验丰富的掌柜,约好了面见的时候。
于是立马收拾好了自己出门去。
盘下的旺铺只与西山书院隔了两个街口的距离,来来往往的书生极多。
江临初坐上马车,去了铺子。
到了铺面门口,江临初抬头望上一看,空空如也,便寻思着什么时候去做个门匾来。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江临初侧过头来一瞧,是姜煜。
这个耀眼夺目的状元郎,他只见过两回,如今是第三回。
第一回是状元游街的时候。
姜煜骑着马儿不紧不慢地驶过大街,面带微笑地接受百姓们的欢呼赞扬,日光洒在他的发上,有一层暖棕色的光晕。
第二回是看见姜煜送宁姒回府。
宁姒下马车的时候姜煜立马中断对话转身去扶。江临初那时候就知道他和宁姒关系好。
如今他又不知为何找上自己,江临初疑惑却不惊慌。
……
“上回经过此地我便在想是谁盘下了这间铺子,没想到是江公子。”姜煜微笑着,看上去颇为和善。
这间旺铺没有五百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姜煜在想,江临初这个寄人篱下的秀才郎是怎么盘下的,难道宁家不仅管他吃穿读书,还资助他银钱做买卖?
“状元郎误会了,我哪有银钱做这个,不过是代人出面而已。”江临初对姜煜拱手一礼,“若是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去了。”
姜煜点点头,笑道,“碰巧遇见,便多嘴一问罢了。江公子请便。”
江临初正要走,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多说了句,“这事要办不好,宁妹妹会不高兴的,不便耽搁了。”说完转身离去。
姜煜面色微变,盯着江临初的背影,直至他上楼。
轻轻拨了拨手珠,姜煜看了眼等在路边的马车,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坐上去,转而抬脚去了对面的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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