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澈终于放开她, 而后嚼着嘴里的糕点,腮帮子一鼓一鼓, 和宁姒吃糕点时那天生的娇憨竟有些相似。
只是他生得不白皙也不柔美,娇态全无,只有犬类的乖顺可怜,还是只巨型犬。
这时又有人叩门, 进来的不再是巧碧,而是个模样陌生的小厮,躬身端来了一碟碟热菜, 进进出出好几趟。
“菜上得正好,糕点哪里够填饱肚子的?”宁澈笑道,“阿煜,你是在京城待得久了,口味竟越来越甜腻。”
姜煜也不辩解,反而问他,“那你在边关待了这么长时间,口味可曾变了?”
宁澈挠挠头,“在军中能吃饱就行,谁还挑饭菜口味?”
说起来每年给西北送去一车车望不见头的军饷,那阵仗很是壮观,可西北二十万大军,平摊下来每个人分到的口粮不过刚好果腹,不至于上阵杀敌时没了力气。
听他这样说,屋里的两个女子都暗暗心疼。
“哥哥,你能讲讲军营里头的事嘛?”宁姒饮了一口桂花酿,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宁澈一听,便说起他是如何英勇杀敌,眉眼间尽是飞扬的神采。
“……就这样,我们将敌人逼退,大将军命我们一鼓作气占了这一城。这时里头出来个年轻小将,披银甲,持银枪,很是威风的模样。他骑着战马出了城门,抬着下巴,直言要挑战大将军。这话一出,我们大家伙儿都笑得前仰后合。”宁澈笑了两声,“大将军是什么人,随便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也想与之交手?”
言语间对姜淮很是推崇,若是宁大学士在此,怕是又要吃味了。
“而后我便去会了会他,有点儿皮毛本事,可这个人十分不适合战场。”宁澈撑着下巴,想了一小会儿,“他十分矜傲、爱洁,我的长刀上还带着血,扫过他胳膊的时候洒上了一些,他竟腾出手来拍衣裳!”宁澈哈哈大笑,“竟有这样的人……哈哈哈哈……而且,他还生气了,哈哈哈他还骂我刀不干净……怎么有这样好玩的人啊!”
宁姒和谢林晚也觉得此人好笑,便也跟着笑了笑。
宁澈的笑声听上去总算没那么突兀尴尬了。
“哈哈哈……”宁澈还在笑,止不住似的,“你们知道我怎么回的吗?哈哈哈哈……我说,哈哈哈哈,‘你是猪吗?我还要洗干净了刀宰你’哈哈哈,他脸黑的呀!”
宁姒噗嗤一笑,赞道,“妙!”
而姜煜则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此人是不是西凉的小王子?”
宁澈眨眨眼,“咦?你怎么知道?我正要说!”
姜煜对他年幼时与西凉小王的较量,甚至可以说对他的羞辱半点不提,只淡淡道,“他来过京城几回,每每看见我总要跟我比试,因而对他有几分了解。幼时他便十分爱洁、爱颜面,且脾气骄纵暴躁,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
只是那时候西凉小王那般骄纵肆意,也是国力强盛给他的底气,如今西凉亡国在即,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这样骄傲的模样。
宁澈大概也想到了这一茬,却不觉得唏嘘,转而问道,“听说皇上会将公主许给南国,是因为国库吃紧。如今我们这一仗快打完了,等拿下了西凉,收西凉财富为己用,国库眨眼就能充盈起来。怎的还是将三公主舍出去了?”
宁澈还不知道三公主与宁姒姜煜的那点矛盾呢。
宁姒与姜煜对视一眼,而后将此事从头道来。
“……我也不知三公主为何对我敌意这般大,竟到了无法宽解的地步,非要你死我活。”宁姒说。
“因为恐惧。”姜煜接道,“她在深宫长大,见多了恶意,不相信原谅也不相信以德报怨,自从她对你下了毒手,却未毁掉你,她便不可能放过你了。因为她不相信我们会放过她。”
宁姒愣住了。
姜煜笑了笑,“我确实不会放过她,这一点她倒是想得对了。”
对面的宁澈则听得心疼,没想到千娇百宠长大的宁姒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吃了这样的苦头。
再看姜煜,便有些不顺眼了,没好气道,“你说好了保护她,就是这样保护的?三公主会害嘟嘟,多半也是因为你。”
姜煜眼睫半垂,“是,是因为我。”他攥紧了酒杯,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你……”宁澈皱紧了眉头,想骂他两句,又忍住了,“你日后别再树敌了,平白为嘟嘟招致灾祸。”
宁澈是站在宁姒的立场考虑,可站在姜煜的立场上,他得罪三公主那件事避无可避。难道要他顺从皇上的意思娶了三公主?
倒是宁姒心疼了,看着宁澈道,“哥哥你说什么呢,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宁澈沉默着没有回话。
半晌,宁澈抬眼看着宁姒,“我说什么,我不就是心疼你吗?你从小到大哪一回受过这样的冤屈、遭过这样的罪?”
就是偷溜进宁大学士的书房,将他要看的公文弄得脏污了,最后也是宁澈顶着,挨了一顿板子。此后小丫头乖顺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告宁澈的状了,甚至还会替他遮掩。只是日子一久,又忘了当初的感动,只知道这个哥哥总是弄坏她的小玩意儿,跟她抢食吃,强迫她扎马步,不爱带她出去玩。
可,就算是宁姒最调皮捣蛋的时候也顶多是弄脏了爹爹的公文,打碎了娘亲的玉簪,哪里会要到御前跪着,在九五之尊龙威之下为自己辩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