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使在这个他完全有理由失去理智的时候,他也终究没有狠下心,他等待着她的节奏,直到疼痛渐渐转变为微妙的快感。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好像一切悲欢哀乐都不重要了,只有这一丝半点将二人心脉相连的快感,才是真实可信的东西。
这些,都是她欠他的吧?
他若是来索债的,就将她拿去;他若是来复仇的,就将她杀了;可他这副样子,是算好了最能折磨她的吧?他知道她最怕的是什么,他才是掌控了她的人——
她咬紧了牙关,眼中不知是蒙了汗水还是泪水,望出去时只有一片惶惶的剪影。
她不再喊痛,她没有资格。只有他爱的女人才能在他的身下婉转呻-吟,而她不是。
她从来都不是。
***
黑暗。
尖锐的痛楚,却听不见一丝声音。像是在空旷的雪原,只有那无边的冰雪将自己整个人都包围、浸没、封冻。
他举目四顾,没有人烟,只有天际永不停歇倾泻而下的风雪。双腿已几乎走到麻木,随时都可以死在这白茫茫的干净地面上了——
一个女人,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穿着华美而鲜艳的衣衫,墨黑的秀发柔亮地披下,映衬出一双皎若星辰的眼。她朱唇轻启,他却听不清楚,下意识地往她靠近。
她朝他伸出手来,宽容地笑着,看着他一步一步笨拙地挪动,耐心地等待着。
他走啊,走,寒冷的跋涉好像再没有了之前的可怖,女人却始终在他的面前,不过一丈之地,他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阿敛……”
他唤成声时,她却突然化成片片雪花,转瞬消散去了!
浓浓的迷雾里,一盏飘忽的灯火,好像马上就要燃尽了。窗外是雪花的扑簌之声,又像是夜里扑火的飞蛾,在光焰中粉身碎骨的轻响。
徐敛眉紧闭的眼睫下渗出了泪。
“为什么……要哭?”他哑声,“我还是……弄疼你了……是不是?”
她不做声,那一行泪水滑下了她的鬓角,旋即消失不见,只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清亮的痕。
第30章
第30章——有情无
翌日,徐敛眉醒来时,人在床上,穿着干干净净的里衣,身上虽然酸痛,却显然已得了精心的清理。她恍惚了一阵才转过头,枕畔连一点痕迹都没有,那个人想来根本不曾在这里过夜。
连兔子也不见了啊。
脑中想着这样穷极无聊的事情,好像时间就停在了这个孤独的清晨,生平第一次,她对自己每日里都必须要处理的国事产生了畏避的情绪。
整个徐国都仰赖着公主,却不知道公主其实是个恨不得永远耽留在半梦半醒之间、永远不要起床来面对现实的可怜虫啊。
“殿下。”燕侣在帘外低声道,“洗漱么?”
徐敛眉低低地“嗯”了一声,燕侣便走入来,将全身乏力的她从床上搀扶着坐起。那样的一夜过后,公主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红印,被衣襟掩着,似有若无地探出一点影子来,一一都落入了燕侣眼底。她沉默地为公主洗脸。
“燕侣。”公主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
燕侣的手一抖,巾帕掉入水盆,激起“哗啦”的水花。她静了静,将巾帕重又拾起,“婢子很小的时候就被爷娘卖了,殿下您在南境给婢子赎了身,您当时便晓得的。”
公主微微惘然,“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爷娘的模样?”
燕侣咬着唇,摇摇头,“回殿下,婢子不记得了。”
公主寡淡地笑了笑,墨黑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映得这笑有些疏凉,“本宫这段日子,却总是想起自己的母亲。当初她为了让我活下去亲去城外买吃食,结果自己染了疫病,连城门都进不来……”
外人如张大娘,做到极致便是给她送饭吃了;可亲人如母妃,却会为她甘冒一死的险。
“十多年了,也不知她在地下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过我,又到底知不知道本宫在想她。”
燕侣低声道:“夫人若泉下有知,怎会不想念殿下?”
“那时候,祖父总是说,徐国若不是太弱小,又怎么会受这许多委屈?莒国围城也好,南吴拒婚也好,便连我父君的病,和我母亲的死,也都是因为徐国太弱小了。本宫听了,便信了,本宫在祖父的病榻前发誓,本宫将不惜一切让徐国强大起来,让旁的国家再也不敢来欺辱徐。”
“殿下,”燕侣抬手给她按揉着太阳穴,声音轻柔,“您已经做到了,如今徐国已是天下强国了。”
公主静了片刻,一笑,“是啊。你说的是。”
***
那一夜之后,柳斜桥仍来找过她多次,但她却再也不见他了。
“驸马在宫门外……”鸿宾为难地道。
夜色已深了,她不知道男人在那寒冷的冬夜雪地上等了多久。可是殿中正批阅奏疏的公主,却丝毫没有动容。
末了,公主将几本奏疏往案下一扔,冷冷地道:“告诉他,不要再擅自出府。”
鸿宾从奉明殿走出来,夜幕坠落,星月都隐去了,冷风吹过高高的树杪,抖落一地晶莹的碎雪。柳先生就站在百级台阶之下的石狮子旁,披着玄黑的氅,一手握拳抵在唇间,似乎仍在轻轻地咳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