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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他从邬城回到岑宫,这个声音便三不五时地出来同他打岔,还总是挑在他心情最坏的时候,令他羞愤到不堪。他这回赤着脚走下了床,大声哭叫道:“我倒要看看你,你是什么——”
    一只手突然死死捂住了他的口。他瞪大眼睛“呜呜”地挣扎起来,那人将他放开了,道:“其实你的阿公,你的母亲,他们都不在意你的死活,他们只是想逼你去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罢了。”
    这话却似击中了徐肇的心,他发愣地抬起头,看见那人穿着宫里下人的短衣,他努力认了认,道:“你是厨下的人吧?”
    那人好像全没听见他的话,“你以为他们很爱你么,就像家人一样?怎么可能,你是徐国的王孙,你必是要继承王位的,这里就是徐国主君的寝房,你必要住一辈子的。”那人嘴角一勾,“你将一辈子做你母亲手中的傀儡了。”
    徐肇咬了下嘴唇。他听得一知半解,却有一种恐惧始终攫着他的心:“你说什么……什么住一辈子?!”
    那人拿下巴指了指这灯火暗昧的寝房,“就是这张床,你阿公死在这上面,往后,你也会死在这上面……”
    “我不要!”徐肇突然喊道,拔腿就往外跑。
    那人冷淡地笑了一下,举足跟了过去。
    ***
    徐敛眉今晚喝得有些多了。
    她走回奉明殿侧殿的寝房,柳斜桥正在灯下等着她。他捧着的书终于不再是《吕览》,却是一册《庄子》。
    她觉得无趣,道:“怎么还是黄老。”
    柳斜桥放下了书,笑道:“殿下爱读什么书?”
    徐敛眉撇了撇嘴,“兵法。”
    柳斜桥大笑起来,笑至咳嗽不止。徐敛眉有些恼了,微醉的薄晕爬上她的脸容,显得分外娇艳无理:“我、我虽然书读得不如你多,但总归还是读过一些,你可莫要笑话我!”
    柳斜桥摇头笑道:“我岂敢笑话你?”他走过来,揽住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声音低哑些许,“你可是世上的奇珍异宝。”
    得了这样一个温柔的怀抱,她的所有疲劳和委屈好像都瞬时释放了出来,她低下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先生,我不是个好母亲。”
    “怎么了?”
    “阿肇说他不愿意做徐国的王。”她的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襟,低低地道。
    柳斜桥微微一笑,“那也是我平日里教导得不够,同你有何干系。”
    “我……”徐敛眉竟尔哑然,但听了这样的话,她心中总有些难受,“我若早一些回来……”
    “没有谁生来就知道如何做一个王者。”柳斜桥揉了揉她的头发,“即便殿下当年……也是受了很多苦,才有今日的。”
    徐敛眉咬住了唇,“可我真想把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让他不再受一丁点我当初受的苦。”
    “若殿下从小不是被徐文公所逼迫,现在会不会快乐一些?”柳斜桥仿佛是思索了一会儿,又浅浅地笑开,“不过若是那样,或许我同殿下便没有今日的缘分了。”
    她抬头,只见他平静而专注地凝视着自己。她的心安定下来,浅醉的脸颊泛着轻红,如一朵澄净的花。柳斜桥为她捋了下鬓边的发,柔声道:“我去瞧一瞧阿肇,你先好好休息吧。”
    她扁着嘴,点了点头,手却抓着他的不肯放松。他笑起来,“你莫不是还要吃阿肇的醋?”
    她脸红道:“你便同他说,今晚上,我并不曾怪他什么……只是他往后也不可再当着文武百官那样任性。”
    “我明白了。”柳斜桥柔声道,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
    柳斜桥走出奉明殿,乘着夜色往上宫步行去。未多时,徐敛眉却也出来了,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
    柳斜桥的嘴角带上了笑,脚步亦放慢了,留神听着后边的动静。
    徐敛眉喝得醉意盎然,脚底时常便趔趄一下,又仿如没事人般摇摇晃晃地继续走,还紧张地看着柳斜桥的后背生怕被他发现。两人就这样行到了上宫,忽而却见鸿宾提着灯笼从上宫的台上满面惶急地奔了下来,到他面前,喘着气哭喊道:“驸马!王孙——主君不见了!”
    第60章
    第60章——烽烟起
    (一)
    十月初五,齐国通檄天下,言徐国幼主已在彼手中,限徐国于三十日内献出东境、北境的四个郡,并自黜为侯,从此奉齐为天下霸主;否则,三十日后,只会给徐国人送回幼君的首级。
    十月初十,齐国的使者在奉明殿上堂而皇之地读完了这一封国书后,傲然地负手在后,抬头不无得意地望向御座上的徐公主。
    徐敛眉在忍耐。
    寒冷的天,逼得她浑身都在发抖,可是全徐国的人都在此时此刻看着她,看她打算如何应对这种无法应对的耻辱。她真想径自将这无礼的齐国使者给杀了,然后率军直接踏平了齐国国都——
    可是不行。她出来时柳斜桥已再三告诫了她:一定不可动怒。齐国人敢这样明目张胆遣使来告,为的就是激怒她,让她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怒气不必给敌人看见。”他平静地说。
    她从他平静的面容上,竟然真的找不到任何的情绪,只有那浅眸深处,有丛丛阴燃的冷火。
    终于,她抬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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