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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想着找你拿主意的。”她道,“可巧碰上你了。”
    这话仿若无心,却暗藏依赖,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慢慢地揉着,眼底的光芒渐渐地沉寂下去,仿佛是沉到了一个安稳的地方。“你如何看?”
    “鹊儿在来掖庭之前,是来了大明宫。她来大明宫会做什么?”殷染低声道,“她本在丧期之中,也不该四处走动,何况大明宫本不是个好进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她是有什么切迫的事情……那她为何不来找我,反而要来大明宫?”
    “那要看她所求为何了。”殷染顿了顿,“她不来找你,或许是因为你力量不够,或许是……或许是怕拖累你。”
    段云琅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
    殷染迷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她……她同我说过一番话。”段云琅艰难地措辞,“我该有感觉才是……她说,她留在宫里也没什么意思。我那时只道她是要回家……”
    那时候,鹊儿那绝望的眼神,分明是含了诀别的意味……
    殷染眼神一黯,“她如今确实是回家了。”
    “我去问我父皇。”段云琅冲动起来,拔腿便要走,殷染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角,横了他一眼。
    段云琅静了静,复坐回来,沉默一晌,道:“待我查明了□□母的案子,便去掖庭宫找你。”
    殷染没有接话,自往他身边靠了靠,而后伸出手来,还未碰到他便被他一把紧握住。
    天边密云不雨,时近黄昏,风从泥土底下一层层刮擦上来,像钝重的刀背扑打在脸上。殷染低下头,下意识地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道:“你今日演得也太好了。”
    段云琅冷哼一声,“我如不这样演,你还有命在?”
    兜兜转转,终于是回到了原先的话题,他的怒气还只多不少。想了想又实在不忿:“你为何一定要帮那个戚才人?你每回落难的时候,可没见她帮过你一把。”
    殷染淡淡地道:“她知道我们的事情,我如不帮她,她反咬一口我如何办?”
    段云琅的表情惊讶地僵住,“是……是在教坊司?那个宫女……”他努力回忆着自己与戚冰不多的几次见面,只觉心如乱麻。
    殷染又笑笑,“其实也不尽如此。我帮她,是因有人求我帮她。”
    段云琅问:“谁?”
    殷染不再回答了。
    她抬起目光,看那阴霾的天空渐渐被黑夜所蚕食,在太液池的尽头,三山隐没,日月无光,四海八荒都寂静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道下一回,能这样安然地并肩坐在一起,看那没有日落的日落,该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是笼中鸟,却偏能看见广袤天空。明明是池中鱼,却偏能看见苍茫海面。大明宫中山海无缺,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
    可即便是假的,也不得不争抢得头破血流。
    夜幕终于在远方的水面上闭合的一瞬间,他吻住了她。
    丧志气的话不要说,煞风景的话不要说,秘密太多,浮出水面的一点点棱角都已可伤人。在这心照不宣的一刻,只要亲吻。
    只有亲吻。
    ☆、第116章
    第116章——虚空花(一)
    陈留王所领左羽林军,在这一夜的二更时分踢开了教坊司兴和署的大门。し
    根据戚才人的供词,他们抓住了兴和署的乐工离非,带到大理寺严加审问,同时亦派人搜查了离非的房间。在离非全盘招供的时候,那一包砒-霜、数锭黄金也从离非的床榻之下被翻了出来。
    证据确凿,以谋大逆论,在不赦之列,虽夷九族可也。
    天子在朝堂上痛哭失声,恨那贼人奸猾,先是害死了皇祖母,而后又险些讹死身怀龙种的戚才人,其心可诛。首倡抓人却抓错了人的神策军方面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圣人却还记着他们的好,说如果不是神策中尉当机立断,自己还不知道皇祖母真是死于非命的——于是又给高仲甫加了赏。
    三日后,乐工离非经不起严刑拷打,死在了大理寺狱中。
    殷染搬一把椅子坐在堂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梁上的鹦鹉,那鹦鹉也就面无表情地回看着她。
    她与离非不过两面之缘。
    第一面,她看着戚冰与离非笑闹不禁,冬日的暖阳透过窗牖,映照着两个年轻男女姣好的面庞。若不知底细的人看了,如何能猜出他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一个是卑微下贱的乐工?
    第二面,她看着离非对自己下跪磕头,苍白的脸,狭长的眉,冷定的眼。明明是举止都有几分柔弱女气的人,在说出那句“我可以为她去死”之时,却平静得令人绝望。
    她只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戚冰会自己翻供。
    她难道不是爱着离非的吗?
    她已经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段故事,一段已死的、再也无人会讲给她听的故事。它也许并不美丽,甚至它肮脏而疼痛,但它曾经那么真切,她对着它,仿佛临着水面,照见了自己恓惶的脸。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鹦鹉觑着她的脸色,慢悠悠地开了口,“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
    ***
    当离非身死的消息传入大明宫,芷萝正扶着戚冰在太液池边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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