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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凉的锋刃突然横上她的颈项,宛如一条冰凉的蛇!
    明亮的灯火之下,傅母几乎能看见刀刃的反光,下意识便惊恐欲叫,却又被一件不知什么物事塞住了口,而后一个冷淡的女声便自背后爬了上来,“不要叫,不要动,明白吗?”
    傅母外衣脱了一半,正是自己被自己牵绊着,还没反抗就被人制住,这会子在刀刃之下不得不连连点头。身后那人也不再说话,将傅母那外衣往后一扯,便就势绑住了她的双手,动作熟练而果断,好像已经演练过几千次。傅母紧张地用眼角余光去瞟那人样貌,口中物事却突然被取下,而后一碗药汁被灌入了口中。
    傅母大惊失色,连连挣扎,汤汁四溅。那女人却不知哪来的力气,能将她这个五大三粗的妇人逼得动弹不得,最后不得不仰着脖子喝下了大半碗药。女人见她颓丧地瘫下身子去,寡淡地笑了一笑,“依例,圣人的药,保傅亲尝。看来你没有按规矩办事啊。”
    那药发作甚快,何况这是殷染从后院里偷出的一只大碗,药量惊人。傅母还想挣扎,却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了,殷染面无表情,又给她嘴里塞上了破布,将她往地上一踢,便掀帘走了出去。
    她先是在寝殿中心站了一会,然后过去轻轻锁上了门。
    灯烛煌煌,外间已近天黑了,殿内还如永昼。宽大柔软的龙床上,明黄的厚实的被褥里包裹着小小的脆弱的身躯,小七的模样比她上次见到时更加憔悴,脸色发青,嘴唇泛白,闭着眼睛却睡不安稳,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殷染一步步走上前,袖子里边的右手攥紧了一把匕首。左手上则缠着几圈白布,是她方才用来包裹那匕首的。
    如果她用兵刃下不去手,则布帛也可以杀人。
    她是这样想的。
    她已经杀过人了——她杀过李美人,杀过殷衡,她的手上鲜血淋漓。当她发现那鲜血洗不干净,她也就不再指望了。
    小七,小七。
    你要怪,就怪钱守静吧。
    你要怪,就怪高仲甫吧。
    不——或者还是应该怪这诡谲深宫,怪这险恶世道,如不是它,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我的五郎啊!
    那张小脸渐渐地清晰了。他竟然在笑,不知在梦里遇上了怎样的好事,若不是药力发作,她猜他可以手舞足蹈。真的这么快活么,小七?被人药成了一个傻子,做梦都比清醒着快活,是不是小七?
    衣袖微抬,雪亮的寒芒露了出来。殷染先是攀上了床,压制住小孩的身躯,然后——
    “阿家……”
    她听清楚了。
    他在叫他的阿家。
    他那迷迷糊糊的眼睛似乎还睁开了一条缝,眼睛里的脆弱令她的心突地狠狠一跳,然后便摔进了深水里。
    “阿家。”他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似梦似醒之间,声音软糯糯的,“你来了吗?”
    (二)
    段云璧已经喜欢上喝药了。
    只要喝了那药,他就能昏睡上一整天,能做五光十色缤纷多彩的梦。每一回他进入那梦境,便见到阿家朝他笑着招手:“小七,快来!”每一回他离开那梦境,阿家都会送他到那浓雾密布的出口,难过地对他说:“我等着你来——你还会再来的吧?”
    恍恍惚惚间他记起曾经听到一个故事,故事里那只老去的狐狸精又唱又跳:“宝镜宝镜!哀哉予命!自我离形,于今几姓?生虽可乐,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活着虽然有些快活的地方,可死了却是决没有害处的,大约也就同昏睡是一样的吧?分明他醒着的时候是见不着阿家的,这样一比较,醒着还不如睡去,不是吗?
    “阿家,阿家你不要着急。”他想说,“我还会再来的,下一次,下一次我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每次喝药都会偷偷给自己加大药量——于是他每次做梦,都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看,这一次,他不就成功了么?
    阿家来了,他终于能活在自己的梦里了!
    ***
    一阵穿堂风过,拂起清思殿中柔软的纱帘,仿佛撩动着一场深深的梦。
    孩子说完那句梦话便昏了过去。殷染呆呆地看了他很久,手心里渗出汗来,几乎握不住匕首。她低下头将匕首重用白布缠好,慢慢地收回了袖中。
    这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他是个傻子和傀儡,就算他被人利用着祸害天下,那……也不是他的错吧?
    她一瞬间极怨恨,一瞬间又极悲哀。这不过是个从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在迷茫的世路上被坏人骗去了一切,可她却想杀了他。
    小七,小七……
    我不杀你。
    可是,谁会来杀了我呢?
    孩子的表情甜蜜得令人心悸。殷染伸臂抱起了他,在这无声的春夜里,渐渐地感到恐惧和无助。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与刘嗣贞订下的计划:在她入宫半个时辰之后,刘嗣贞将在宫城内外散布消息宣称小皇帝“猝死”——这样的大事势必让宫中高仲甫的势力自乱阵脚,而她要做的就是觑准时机到承香殿面见太上皇——
    她所期待的只是一场混乱,让太上皇赶在高仲甫之前控制住局面而重新秉政,而后在没有高仲甫干扰的前提下部署平叛——惟其如此,她的五郎才能鲜衣怒马地凯旋,带着他的兵马踏过他所安定下来的河山,让太上皇知道这个天下已经离不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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