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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暖抿了抿唇,她一向在尚衣轩做些洗浣粗活,试香这样的雅事确实从未做过。被骂得有些理亏,又不肯承认自己当真不会,便一手揭开炉盖,另一手伸去放在微温的香灰上,不料王常此时突然过来,将她的手狠狠按入了香灰之中,径直覆上了炉内阴燃的炭火!
    她大叫一声,拼命挣扎,王常面上掠过狠戾之色,用上十分手劲,钳得她根本不能动弹。炭火本是阴燃,此刻香灰飘散,大半便见了光,陡然烧得旺盛起来,“咝咝”声连响,那是她手掌被熏焦的声音!
    片刻之后,王常才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我看这香已尽够了。”他阴阴地道,“不必再添了。”
    阿暖只觉这手掌已不是自己的了,抬起来一看,掌心皮肉翻卷,惨白一片,锥心地灼痛。她咬了咬牙,缓缓将手指握起,轻声道:“奴婢犯了何罪,王大人要如此教训奴婢?”
    不卑不亢,不怒不惧,这看起来稚嫩的丫头被烤焦了手掌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王常冷冷一哼,“这是给你提个醒,免得你以后忘了规矩!”说完便拂袖而去,竟是再也不回看一眼。
    阿暖心中有一万个疑惑,王常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自己?招惹殿下的身边人,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既然是殿下鞍前马后的常常侍,按道理不该这样出头……
    但是疑惑也没有用啊。她看着洒了满屋子的香灰,没有叹息,没有抱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开始打扫起来。
    说来也奇怪,勿忧宫里平日侍婢众多,今日却一个都不见。她年前入梁宫,到今不过两三月,活计本就干不利索,手又受了伤,扫帚都拿不便当,恼了性子便在心底里把梁王的洁癖骂了个透彻。
    “香不断烟,灯不断水,真是个了不得的大王!不是天天在学圣人言么,怎么不学学‘君子有质而无文’?”
    ——
    “圣人言当然是要学的,圣人还说过‘质胜文则野’,不知阿暖听没听见过?”
    一个清冷如泉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响起,惊得她跌落了手中的帚箕,一个抖索跪了下来:“殿下!”
    梁王殿下正立在门边,目光倨傲地扫过来,看她东西落地又砸了一地灰尘,眉头皱了皱,脚步便停在了那里。羽葆流苏璧翣将他雪白的脸庞映得愈加俊秀出尘,那目空一切的神情却实在不讨人喜欢,轻轻地哼出一口气道:“孤出门大半天了,怎么还没打扫干净?”
    又是这句话!
    阿暖用手指扎了扎自己生疼的手心,方慢慢道:“禀殿下,奴婢今日往少府聆训去了,回来未久,所以还未打扫完全……还请殿下移玉暖阁,待奴婢将这边……”
    “孤不是问你。”梁王的剑眉又皱在了一起,“孤是问平日里那些洒扫的人呢?”
    阿暖一怔,“这——奴婢不知。”
    梁王静了静,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匆匆回身点着她道:“这些不用你做,你给孤歇着。”这才大步离去了。
    仅仅片刻后,穿着低等服饰的王婢鱼贯而入,各持帚箕,三下五除二便将内宫诸项都打扫个干干净净,比起她一个人不知快到了哪里去。王常也来了,跟在梁王身后点头哈腰,就跟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阿暖如堕五里雾中,全不明白今天发生的一切所出何由,但终于不用她打扫了,她一个欢喜,便呛了一口香灰。一个婢女对她低声道:“姐姐让开些罢。”
    她讷讷,滑步往门边走,却听见梁王与王常的对话。
    “说来真是,今日恰好寒泉宫那边修灯柱子,人手不够,便将她们叫去了。都是老奴失策,给殿下赔礼,请殿下恕罪!”
    梁王紧抿唇线,并不搭理他的哭诉,却轻抬下颌朝薄暖示意:“你,随我过来。”
    阿暖呆了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殿下在唤奴婢么?”
    他不耐烦了,径自转身而去。她立刻便感受到王常冷锐的目光,心中一寒,便拔足跟了过去。
    ☆、文质彬彬
    梁王走路,步伐迈得很大,玄黑衣裾带出猎猎风声,玉带上那两枚山玄玉互相碰撞,在冰冷空气里发出清亮的乐音。阿暖不得不碎步小跑着跟随,一路下来,竟跟得面泛微红,额间冒汗,梁王却突然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
    她急急刹步,便听他一声嗤笑:“还真跟大户女郎似的,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她低下头,“不是的……”话未说完,他已再度举步,这次却缓了许多。她跟随其后,注视着他玄武纹的袍摆轻轻飘扬,清稚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直接走进了从周阁,那是他的书房,向有专人侍候的;阿暖便在门口止了步。梁王又回过头来,冷声道:“你是要孤来请你么?进来!”
    阁中一方桯案,案上笔砚齐全,正摊放了一卷书。阁两旁全是书架,堆满了密密匝匝的简册,简端都缠了作标记的各色流苏,温顺地垂落下来。阿暖这才信了这位殿下是当真有洁癖的:这样多的书,必得一日清理两次才能这样地一尘不染吧?
    梁王走到书案后揽襟坐下,指了指案上的漆书砚,简短地道:“斟墨。”
    漆书砚不堪研磨,阿暖缓步上前,轻轻拔开砚上仓栓,使贮好的墨汁汩汩流入砚中,又取砚滴,低压翠袖往墨中注水,再拿过架上的紫霜毫,执笔往砚中舔了舔墨,便揽着袖将笔端倒转着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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