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4页
    薄太后厉声道:“婕妤放肆!此是大行皇帝,陛下在你的面前,你为何不拜?”
    文婕妤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
    一向是鲜艳夺目的女子,这一笑百媚横生,竟让薄太后也花了眼。
    文婕妤哭了一会,擦了擦泪,扶了扶发髻,理了理衣裙,走到顾渊面前,深深一礼:“陛下长乐无极。”
    顾渊顿了顿,“母亲快起身吧。”
    薄太后道:“你这个样子,往后如何能当好太后?”
    文婕妤又笑了,“妾如能当皇太后,还会这么晚才到么?妾在深宫之中,竟连哭临的日子都未晓得,方才听见旁人说起,才急匆匆地——”
    “够了!”薄太后冷冷地一拂袖,“都散了吧!”
    文婕妤冷笑一声,当先便走。待外臣内臣都散尽了,太后方招手让顾渊近前来,犹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陛下这样瘦,可还能承天命么?”
    顾渊低垂着眼,淡声道:“孙儿不才,终归要勉力为之。”
    “婕妤是悲伤过度,难为你了。”
    “孙儿知道,孙儿会去宽慰母亲的。”
    “待得丧期过了,便要选采女。”太后的声音拖得悠长,像闷闷的钟声,“你这样大了,怎么内中还没个人呢?总是待在地方上怠慢了。如今你是天子了,中宫要早些定下来,一个贤内助等齐一位谏大夫。”
    顾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太后道:“怎么,还有些不好意思么?现在不作兴三年丧,你定了人,老身与你母亲才能放心。心里头欢喜谁便与老身提,老身给你做主。”
    “谢皇祖母。”顾渊跪伏下去。
    ******
    顾谦突然暴病薨逝,让许多人都乱了手脚。梁王与薄氏联手快刀斩乱麻地除掉异己,五日即位,亦是许多人都始料未及。
    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广元侯嫡女,薄暖。
    薄昳走入她的院落中时,她正在摆弄针线,看见他来,立刻藏在了身后。
    薄昳温和地道:“明日是新帝登基大典,你去不去看看?”
    她静了静,“我为何要去?”
    “你知道的,”阿兄的声音是那样地儒雅,却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你不能一辈子不见他。他如今是皇帝了,你躲不了了。”
    薄昳走后,薄暖仍然留在书房中。面前的书案上还摊着《毛诗》,诗句上压着一枚山玄玉。
    她就着如豆的灯火,在手中玄色丝绦上穿针走线,手腕灵动而指尖得力,过不多时,绣出了一个赤红色的火一样的“渊”字,正如她自己提笔写的一样清秀雅致。
    她看着这个字,又有些皱眉了。只怪她学不来他那样冷峻的字体……那才是男人的书法,那才配得上这个深冷幽寒的“渊”字。然而不论如何,他总是夸过她的字的……如是想着,她心中得意起来,将这条丝绦穿了红缨,又将红缨穿过山玄玉上的小孔,一枚结缨之玉,便这样做成了。
    她捧着这枚稀世珍贵的青玉,渐渐又感到羞赧,自己这样乱来……像什么样子呢!又去拿了剪子来,要将那红缨铰断——
    “做什么呢?”
    一个疏朗声音骤然响起,惊得她剪子都掉脱了手,他眼疾手快地接住,皱眉道:“怎么这都拿不稳?”
    他的声音是冰凉的,带着深深的倦意,好像泛白的月亮漏过竹叶,懒懒的,静静的,有些莫名其妙,但能让人安心。她抬头看着他,不过是一个月没见,他好像又高了一些,剑眉又浓了一些,眉下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锐利地注视着她,可是他的面容是憔悴的。
    她看见他身上的丧服,忽然间反应了过来:“陛下!”
    她要给他行礼,被他硬生生地抬手扶住。而后他便不肯再放开手了,一边抓着她的手臂,一边去够那书案上的玉:“这不就是我送你的……”她急了眼,一把抢了过来,往怀里掖着——“陛下为何不在宫中?”
    他挑眉,“不想我来看你?”
    自然不想。她不敢说出来,走到书案后,他拿起她的《毛诗》看了看,道:“朕如今要出宫一趟,当真是难如登天。”
    她失笑,“陛下本来就在天上,难如登天,这是什么比法?”
    他盯着她:“大行皇帝丧中,你还敢语笑不禁?”
    她立刻敛了笑容。
    他这才满意,自顾自地在席上坐下了,“我有些累了,想找你说说话。”
    她哑然。这是个无法无天的少年,他想见谁就见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东西能让他顾忌。如今他当了皇帝了,竟然还是这样,半夜里跑出未央宫,闯进外臣之女的书房,不让她行礼,还用他那月光一般的声音对她说,他累了,想找她说说话。
    她只得规规矩矩地在他对面坐下,“陛下需要点心么?我可以让厨房做几份夜宵。”
    “谢谢你。”他忽然道。
    “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他一手在凭几上撑着头,目光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声音沙哑,“谢谢你,那日……那日皇三子出事,谢谢你给我提的建议。”
    那样远的事情了。她不知道怎样应答他的感谢,但见他的头又往下一沉,她想笑又不得不忍住:“陛下?陛下困了?”
    “不要叫我陛下!”他突然发作了,抬起身子来狠狠地盯紧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