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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页
    公子?薄暖的眉头锁得更深。他在玩什么把戏?
    “他在哪里?”她问。
    “公子……”寒儿战战兢兢地小声道,“公子在后厨。”
    后厨?!
    听到这句回答,薄暖结结实实地受到了惊吓。
    他一向不是洁癖最重的么?最讲究君子远庖厨的么?她难以想象他去后厨要做些什么,双足往鞋履一套便跑了过去——
    却呆住了。
    柴灶边,瓦缶间,那人一身简单的青衫,长发束起,面容素净,正来去自如地洗菜下锅。他的容色很平静,动作也很熟练,夏日悠长,火眼中柴火如星,烘得他如玉的脸庞微微发热,沁出了几滴汗珠。
    他一转身,见到了她,径自道:“去帮我汲些水来。”
    这话说得如此自然,她怔了一怔,都没有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妥。便默默地“哦”了一声,又转身去汲水。待得她回来,将汲瓶放在灶台上,却还是痴痴怔怔地看着他。
    他失笑:“看什么?”
    “你真是子临?”她呆呆地道,“你会做饭?”
    他笑起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话听来怎么恁地熟悉……
    她皱了皱眉,耳根却红了。似乎也觉出了这句话的异样,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今天早晨还不够么?”他神情庄重地沉吟。
    她噎住,立时满脸羞红,转身便要离开,被他笑着一把拉住,“好好好,不闹你了,过来帮我。”
    养尊处优五六年,好歹没让她把旧时的那些烹饪技艺忘个干净。然而便在后厨这样原该女人主导的地方,顾渊也强势得很,绝不容她手沾荤腥,只让她洗菜看火。两人忙碌到太阳落山,终算是做出了五六道菜,顾渊将它们一一盛放在食案上,那表情竟是诚惶诚恐的。
    她微微笑,“我家只一张食案,恐怕要带累陛下与我共案而食了。”
    “什么带累?是我的荣幸。”他说,“我们去院子里吃。”
    典型的贫家小院,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奇花异卉,只有一庭月影,自桂叶间婆娑筛下。外间的羽林中郎将封蠡被旁边的羽林卫捅了捅胳膊:“将军,看那边。”
    封蠡自院门边望过去,差点没吓个趔趄。
    但见皇帝微俯着身子,正在做着下等人做的布食的活。整洁的青衫了无装饰,月光披落,他仿佛只是个最寻常的小民,在为自己的妻子挟菜而已。
    薄暖坐在案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布好了菜,往旁边让了让道:“过来吧。”
    顾渊斜斜一笑,便在她身边坐下,左手直接揽住她腰。她一羞便去拍他的手:“这是在外面!”
    “哦?”顾渊眼风斜掠,封蠡只觉好似有两把刀子飞来,清咳一声,“我去四处看看。”又削了一下还在探头探脑的羽林卫们:“该做啥做啥去!”
    ☆、110
    月色清明,夏末的微风带起沁人肌骨的暖,庭中桂树温柔伸展,仿佛便隔绝出了一片世外的幽然天地。薄暖这才发现这旧庭院中的微妙变化——墙角的春兰重又活了,此刻花虽落尽,犹是绿叶舒卷;自那春兰的叶缘而上,原本倾颓的砖墙似乎重新糊了一遍,墙上的月亮如一弯俯视红尘的浅笑。
    她不由暗暗咋舌:“你……当真在这里住了很久?”
    顾渊揽着她腰,将菜食布好,又斟下两杯酒,才慢慢地道:“两个月吧。”
    薄暖回过头来,讶然,“两个月?”
    两个月,他便蜗居此处,整日里莳花糊墙?!
    而她,她却在那虎狼环伺的深冷宫闱中,面对那个凶恶的敌人,作着困兽之斗……
    他怎么能过得如此安闲?
    顾渊眸光一黯,大约猜到了她的心思,低低开口:“委屈你了。”
    她确实很委屈,而且,当她发现自己竟完全无法向他表达清楚自己的委屈时,这种委屈便成了跗骨之蛆,几乎要将她的心给腐蚀透了。她颤抖着声音问他:“你的臣民,你的社稷,你——你都不要了?还有,还有你的——你的我啊,你也不要了?”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将那只尴尬的手自她腰身上抽离。男子的温度离开她的一瞬,她终于不能自抑地抬手便扇了他一巴掌!
    “啪”!
    这一声耳光清脆,响亮,似乎连天边的月轮都惊得一怔。他被她打得偏过了头去,那样骄傲的男子,那样骄傲的帝王,却在这一刻选择了绝对的沉默,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的心更慌了——
    “你说啊!”她站起身来,“你说,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我的处境?”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的身子缓缓向后,靠在了树干上,墨发覆在他挺秀的背脊,月光游移来去,他仿佛成了一个沉默的孤魂。
    忽然之间,他以手抵唇,低低地咳嗽起来。
    他并不想让她听见自己在咳嗽——于是他将口捂紧了——于是那咳嗽声又变得仿如呜咽,无法忍受的呜咽。
    她的手在袖底紧紧地攥成了拳。这一耳光抽落的一刻她便后悔了,后悔个彻底,她希望他能与自己针锋相对地辩解,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用这种缓慢而压抑的咳嗽声,一寸寸磔过她的心。
    “你,”泪水毫无预兆地涌落,“你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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