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审仇老六吧,仇老六,八年前那二十七个韩王兵卒是怎么死的,若为谋财,你可有同伙?”
“没有同伙,是一个人杀的……一个人。”
裴谦诧异地看向仇老六,只见他眼中比起对秦不语的惊艳,更像是恐惧,抖着嘴唇哆哆嗦嗦道:“是……没错的,是她。”
“你说什么?”
“大人!大人,她把尉官和那二十几个醉酒的人都杀了,这么美的女人我不可能忘记!那一夜我打酒回来晚了,一进门满地都是尸体,我看到她把簪子用石头一点点砸进他们每个人的耳朵里,浑身都是血……就是她,那个叛臣之女……”
裴谦手里的笔掉在桌上,滚了一圈,染污了案上的笔录。
——泰合十三年,韩王麾下一小队押送叛臣家眷回京,回京路上,驿站突然起火,现场只余二十七具焦尸。
……
这一日,德妃一早便梳妆打扮停当,把自闭多日的夏洛荻叫来了丹华宫,名义上是说青天堂到底清冷,不宜养胎,叫她来选新的宫址。
实际上,是应李太师的家信,说是秦夫人要进宫探望夏洛荻,请她安排一二。
李白霜从昨晚开始就开始敷脸、束腰、染指甲、试衣裙,饶是平日里见惯了德妃美貌的宫人们不免也眼睛一亮,一个个老怀大慰,以为娘娘终于从夏洛荻有孕在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晓得打扮自己以讨圣心了。
于是夏洛荻登上丹华宫时,还没进门先就一股清新的牡丹花香扑面而来,紧接着便见德妃全副武装地坐在主位,鸾钗丹唇,如同一朵天上富贵花,好似明天要登基一般。
她滞了许久,按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娘娘可是要谋反”的话语,小心翼翼道:“娘娘今日当真光彩照人。”
德妃喝了口茶,微微上扬的嘴角昭示她还是很受用的,道:“今日是本宫祖父托请,这才为你牵线搭桥见一见家眷,下不为例。”
“奴等也觉得娘娘今日真如神仙妃子一般,今天合该请陛下来坐坐的,可惜陛下在上朝。”丹华宫的宫女刚欢喜地说了一句,就被德妃横了一眼。
宫女顿时闭嘴,她想起了老嬷嬷们的教诲:
男人们见了美女才不会分个高低上下,只要可以,他们全都要。
此时,有个宫女低着头进来通报:“娘娘,秦氏已到。”
德妃微微坐直,道:“请进来。”
夏洛荻探头望向殿外,只见雕花石道尽头,秦不语被人领着,由远至近缓缓而来。
待踏入殿中时,她先是一眼看向夏洛荻,眼中显而易见地露出欣喜之色,继而向德妃行礼。
她打扮得实在是很朴素,不施粉黛,轻简的一袭杏色罗烟裙,梅花样式的银钗压在乌黑的发上,眼眸如同被江南的烟雨洗过一般。
最关键的,是叫人一望她,哪怕是做她门前一方踏脚石,只要能见到她,便觉得万物宁静,世间皆好。
“……”
德妃,连同她身边严阵以待的大小宫女们一时陷入了茫然。
倒不是觉得自己输了,仅仅是觉得秦不语一来,什么争奇斗艳的筹谋都是笑话。
“娘娘。”夏洛荻见德妃久久不语,解释道,“拙荆口舌有恙,不能言语,还请娘娘见谅。”
德妃回神,道:“啊……喔。无妨,你、你们去偏厅聊吧。”
“多谢娘娘。”
夏洛荻这便告退,挽着秦不语来到花厅。
“不语,在老师府中可还好?”
秦不语点点头,随即指了指她,捧了一下自己的脸,示意她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主要是给气饱了些。”夏洛荻拨开额前一根摇摇欲坠的头发,道,“老师既然托李太师让你进宫,必有要事找我,可有书信?”
秦不语拿出一封书信,夏洛荻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桩案子。
其一,乃之前的白玉狼毫笔案中的乐朗,口称其有天命加身,命中注定他要当得高位,是以才如此张扬;
其二,便是先皇后案中的郑嫒,同样是自称有凤命,伪造皇后身份,骗得先皇后宫女构陷太后。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很信命,且手段激进冒险,不顾后果。
“从上次那桩案子结束后,我便一直在想,倘若这两人没有被抓出来内情的话,那这两桩案子——便可以先后把太后、丞相给拉下马。”
夏洛荻托着腮,拿来了两个茶杯。
“两桩案子看似几乎毫无关系,但都有明确的目的,一个对标太后,一个对标丞相,都是在针对皇族和朝堂进行布局。”
“往大了说,就是在分门别类地挖大魏的老树桩。”
秦不语脸上露出担忧,打手势问道是否有邪门歪道作祟。
“邪道这个东西,信不信要分人,郑嫒、乐朗这两个人,可能还包括之前的齐王妃,恐怕都是特地甄选过的,晓得他们有某方面的执念,这才针对下手。”
秦不语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不太信吗?”夏洛荻笑了笑,“就比方你和我,有人告诉你我,只要跟他走就能抓到仇人的线索,并且揭晓当年的真相,你去不去?”
“……”秦不语一阵哑然。
“对症下药这种手段,是很可怕,也很有用的。盯住一个不得志又自视甚高的人,缺钱便给钱,缺权就给权,然后再告诉你眼前的困难就是命数的龙门,只要奋力一跳跃过去前面就是坦途,是你难道你就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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