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本宫?”
朱瑶兮刚踏出一步,鼻端敏锐地嗅到一股奇异的、让人头脑发沉的香味,整个人一惊,立时后退了十几步。
反倒是蓝织萤主动从屏风后绕出,一袭深紫,银饰在走动间琳琅作响。
殿内的香味更浓了些。
一见她,蓝织萤便开口道:“金雀不擅草木之毒,但擅养五蛊,你目中带血,唇色青紫,怕不是让她养的‘烙头青’伤了。”
“……”
朱瑶兮瞥了一眼殿中的铜镜,果然如她所言,她已唇色泛紫,当即咬开手上一枚戒指上形似宝石的蜡封,吞下一粒药丹。
她咽下丹药后,冷冷道:“扶鸾宮上下还有我所下的死藤毒,包括你……你敢对我下毒,就是把后位拱手让与那些汉妃。”
“西夷百解丹,到底是准备周全。”蓝织萤轻轻“哦”了一身,又道,“那以你的聪明,又想让我做什么呢?”
“人到绝地,自然是求生。”朱瑶兮瞥了一眼外面,她已听到了兰音师太的脚步声,“死藤或许能拿到,解药制法却只有我知。”
“……我打心眼里佩服你不屈于命数的志气。”蓝织萤道,“你身后的寝宫里,有条地道通往藏珠殿。”
朱瑶兮自然不可能相信,道:“我岂知地道里有没有埋伏?除非你同我去。”
“你确定?”蓝织萤靠近了一步,那奇香渐浓,“我今日本是打定主意要杀你的,身上皆是让人软筋失神的沉月香,随你进密道,不等走出去你就已昏迷了。”
兰音师太的脚步声已然靠近,朱瑶兮一咬牙,对蓝后道:“倘若我此番不得生,必会先杀封逑。届时天下人皆以皇帝是弑父之辈,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平此沸议!”
话是如此,可天下人但凡有良知者,又有哪个希望封逑活?
朱瑶兮一路拖着封逑冲进侧殿,踏碎蓝织萤原寝宫地道上锁封的木条,拖着封逑钻了进去。
此时,兰音师太才踏入殿中,瞥了一眼朱瑶兮逃遁的方向,道:“便这么放她走了?”
蓝后拂灭了桌上燃着的香,道:“‘烙头青’与‘鸩鬼散’是相克之物,若不服解药还能互为抵消,但她用了西夷百解丹,解其中之一的药性时,便是另一味的药引。”
……
囚车打开,押送朱明的军士退至一侧。
“请燕主下车。”
朱明睁开眼,他脖颈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那是朔京前被封琰截杀时留下的。
——何不给个痛快?
——我改主意了,我忽然想起,还有个人要等你来杀。
他下了囚车,眼前是一座焦黑的宫殿。
空气里依稀残留着火烧的味道,像是才失过火。
朱明沉着脸,道:“此是何地,魏国要如何羞辱于朕?”
无人应声,也无人拦阻于他。
朱明神色阴鸷地踏入那烧焦的宫室,越是往内走,周围熟悉的格局越是勾起了他的回忆。
知道他踏上一面烧得半焦的牌匾,他才定住步子。
“藏珠殿……”
在北燕称帝后便已愈合的心伤再次裂了开来,朱明神情越发狰狞,听到身后有人踩断焦枝的声音时,猛然回头。
“你——”
同来人四目相接时,朱明一时怔住了。
他们有一双肖似的凤眼,同样桀骜的神情,这让朱明无需确认就知道了这少年的身份。
“是你。”朱明死死地盯着他,“常氏留给我的血脉。”
睚眦冷冷地看着他,道:“听他们说,你是我爹?”
“我是你父皇。”
刚才的宫变,和只言片语里,朱明已然知道了今天是朱瑶兮在魏国篡位的日子,只是现在还没抓到。
这就表示,他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比如眼前的这孩子。
“我记得,你叫睚眦。”朱明难得放缓了口气,再也没有称孤道寡,“魏国有个女半相,也即是那秦姝收养了你做义子,想来是为了拿你威胁于我。”
“我何德何能,可以威胁到一国之主。”
“如何不行?我膝下无子,待我百年之后,江山便是你的。”
睚眦轻嗤了一声,道:“眼下说这等话,未免可笑。”
朱明上前一步,见到睚眦后退,又停下来,道:“魏人不杀你,还允许你自由行走宫中,多半也是因秦姝之故。此番若能得生,我会带你先至鞑靼,号令旧部,东山再起。”
睚眦道:“鞑子若肯听你的话,你怎会输?”
“鞑靼人看重的是瑶兮和她的红线教,他们诸部首领视瑶兮若神女,只需要以她为交换,便能站稳跟脚……”
“呵。”睚眦冷笑了一声,“我听‘小姑姑’说过,她这般为你出谋划策,乃是因同你做过协议,待一统江山后便禅让与她。”
“她?”朱明似乎想起什么,神色阴沉,“区区一女子岂能坐得稳这天下,她是聪明得用,可也心性歹毒,我的江山自然要交给我的血脉……好在,常氏给我留了一条血脉。”
言及此,朱明似有动容。
“这么多年以来,我后位空悬,为的就是常氏。孩子,给父皇一次机会,当年没能救得了你娘,现在,我想补偿你。”
不知哪里暗暗燃烧的火噼啪复燃,顺着枯木如蠕虫般悄然蔓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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