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小秦姝却是甘愿以身诱敌军入埋伏。
燕国,成也美人,败也美人。
血丝一点点爬满了朱瑶兮的眼眶,她没有再说什么,对睚眦道:“走,转去后宫找个地方暂避。”
睚眦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边继续带路一边道。
“你这辈子蝇营狗苟的,争权夺利真就那么舒服?”
“算了,戏本里说的枭雄之辈大约就是你这样的,外人不晓得,你们自己是乐在其中。”
“不像我爹,没什么志气,除了断案就是担心她的头发。”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宫里那些嘈杂的声音不知不觉地都消失了。
整个皇城静幽幽地陷入了一片昏暗,某一刻,朱瑶兮面前模糊的光影亮了起来。
“别动!”
朱瑶兮立刻把手转移到睚眦的脖颈,好似稍一发力就能拧断他的脖子一样。
“怎么了?”睚眦道。
“这地方不对。”
“那你让我带什么路,还是说……”睚眦略带嘲讽地说道,“你是看不见了吗,小姑姑?”
朱瑶兮并没有回答他,扣紧了睚眦的脖颈:“你还年轻,应该不想同我陪葬吧?或者说,你死了正合他们的心意,毕竟他们要了断燕地那些残部的野心,不可能容我朱家的血脉留在世上,你最好乖一些……”
“是吗?”
当清冷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时,朱瑶兮当即挟持着睚眦拧转了方向,背靠着木梁,寒声道:“布局不过便暗算,女半相好本事。”
片刻后,朱瑶兮看见眼前模糊的浓雾中,灯火似乎摇曳了一下,大片的漆黑中,她听见夏洛荻那轻缓的脚步好似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动时,她手中似乎还把玩着两枚棋子,彼此碾磨中,缓声道——
“谋士第一,谈笑慎用心,激敌先用嗔。”
“谋士第二,杀人必诛心,众叛亲随离。”
“那乐修篁可还教过你谋士第三,计成当时拂衣去,毁尸灭迹……少废话?”
朱瑶兮神情狰狞,她当然知道此时不宜和夏洛荻纠缠,但先前兰音师太的掌、蓝织萤的毒已让她经络大乱,耳中嗡鸣不休。
她听不出生路在哪儿,也不知夏洛荻埋伏了多少人,唯一能依仗的便是手上的睚眦。
她要赌一把,赌夏洛荻很在意这孩子。
“别动。”朱瑶兮声音嘶哑道,“你再动一步,我会先毁他一双眼。”
夏洛荻果真就不动了,索性坐下来,道:“我不动又如何?恰如你把红线娘娘的身份丢给我一样,便是我今日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想不出有什么胜机。”
“那是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朱瑶兮血红的双眼里带着狠戾之色,“有些人是天生要做王的,而有些人,即便我赐你红线娘娘的一切,你都不敢用。”
“你很了解我。”
“当然,你这个人,要杀人必须要先说服自己的道义之心,在我看来,是再愚昧不过的了。我们生在这人世,天赐这般倾国之容,若不争,就是被人践踏,我要赢,唯有赢才能让这世道服膺在我脚下。为此杀一人,和杀百万人与我并无不同!”
“即便秦家与你无冤无仇?”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朱瑶兮越发癫狂,“灭一个秦家于我而言算什么,于这两国交锋又算什么。张家、李家,千万家,乃至万家灯火俱灭,不惜代价,我也要拿到我要的!”
几近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夏洛荻安静地看着穷途末路的朱瑶兮,道:
“……人不能这么活,但,人可以因此,这么死。”
她话音一落,睚眦猛然一拧身挣开了朱瑶兮的束缚,但朱瑶兮神色一凛,快如妖魅般掠出,看似要去抓睚眦,但途中突然朝夏洛荻的方向甩出红绸。
红绸一出,赤练蛇般撕出风声,卷中一人往回一扯。
“我今日虽败,但他日封琰必要拿天下来赎你——”
朱瑶兮确定她卷中一人,但她蓄力一拖,红绸那头却屹如山岳,半分也撼动不得。
紧接着,她听到封琰带着冷漠的声音——
“败寇如你,已不堪论天下。”
随着风声一振,四面八方的弩声连番响起,朱瑶兮头上珠钗落地,长发披散,她那绝代妖娆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某种错愕的的神色。
她不该就这么死,她本应该赢的。
她会一步步建立新的红线教,蚕食大魏,以质子为要挟,兼并两国,然后登临帝王册。
那时,谁都不会想起,她曾是一个被狠心的兄长送给鞑靼人和亲的柔弱小女孩。
那些败者,只配在她脚下匍匐称臣……
鲜血迸出的时候,朱瑶兮的双眼短暂复明了起来,她看见了魏宫朝堂高高的穹顶,看见了殿中犹带血腥味的狼藉宫宴,她还看到了殿外羞惭且愧疚的魏国群臣。
一枚漆黑的棋子从身后的御阶上滚落下来,在她身中数箭的身躯旁滚了两圈停了下来。
夏洛荻走入了她的视线内,无悲无喜的面容看着她。
“乐修篁一直怕我成为你,我也一度以为我会成为你。”
“可到头来,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
“现在,这枚黑子,还你。”
朱瑶兮没有等来任何人嘲讽她,身边密集的脚步声远去,大殿的门将月光封存在外面,殿内只有灯火幽幽,映照着暗金色的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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