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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茵疑惑的目光在婉婉面上细细流转几个来回,试着问:“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婉婉眉头细微地蹙起来,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明明是在画舫上跟禾儿一起玩儿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怎么会生病了?”
    她嗓子还很哑,说着话就艰难地咳嗽了两声。
    婉婉瞧云茵面上神情讶然,娓娓问道:“姐姐,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此“病”非彼“病”,她说得是发烧就忘事那一遭。
    四年前她醒过来那次,老夫人寻了城里一众名医看诊,左诊右诊也没诊出个确切的名堂来,最后得出个推断,她怕是教高烧烧坏了脑子里记事儿的那一块儿。
    所以既然是有病根儿的,说不得再哪一次高烧之后,还会再犯的呢?
    许是因为四年前那回她已经惶然害怕过了,这次表现地稀松平常,云茵都不会起疑,想通了便反倒觉得她忘了受的委屈,是好事。
    云茵忙收起满面的不自然,牵着唇角冲她笑了笑,“你别多想,就是先前在画舫上受风着了凉,你身子弱,晚上回来就发了高烧,原也没什么紧的事。”
    婉婉一贯乖巧的点点头,也不追究。
    正好这时临月端着药碗进来,云茵接过来,照看婉婉喝完药,婉婉说还有点累,便躺下来闭上眼,打发她们都出去了。
    云茵拉着临月到外间,说起婉婉的状况。
    临月听着一时语滞,歪头越过屏风侧面朝花帐里的姑娘瞧一眼,不觉便是一声叹息。
    云茵嘱咐道:“她不记得了,咱们跟前这些人都得把嘴闭严实,这事给老夫人与世子爷都通禀一声吧,府里一众人的嘴,还得主子来压才行。”
    临月收回目光嗯了声,提裙出门便打发下人去了各院传消息。
    傍晚戌时天幕将黑,陆珏在淳如馆南面书房中伏案批复文牍,窗口一线缝隙灌进来的风,将琉璃盏中的火光吹得摇曳不止。
    茂华在门口轻敲了两下,躬腰进来立在书案前,开口很踌躇,“爷,濯缨馆那边儿有消息了,说姑娘醒了。”
    陆珏眼睫未抬,嗯了声,“她怎么样?”
    “姑娘好是好着呢,但、但就是……”茂华眉毛搅在一起,“就是说姑娘这次醒来又忘事儿了。”
    桌角的火光刺啦闪了一下。
    陆珏执笔的手稍顿了一瞬,又恢复寻常,目光仍落在文牍上,淡声问:“那她还记得什么?”
    茂华也跟临月了解过了,回道:“姑娘眼下只记得自己出门和许家小姐玩儿了一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正好齐根儿将从上他的画舫后,一应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丫头的脑子里,大概存了个抹除记忆的小人儿,只她受了伤害,便会出手将她那一段儿受伤的记忆抹去。
    所谓不记得事就不记得烦扰,于她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陆珏没再说什么,教茂华退下了。
    *
    入夜了,婉婉还睡不着。
    外间的梨花橱隐约传来茗玉轻微的鼾声,确定人已经熟睡后,婉婉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吹着外头的冷风。
    怎么办呢?
    她如今只一闭上眼,眼前就全部都是章二狰狞的面目,甚至还有马车中,面对表哥喘息急促、举止孟浪的自己。
    没错,婉婉没有忘记任何事,发烧忘事并不会真的再三发生。
    相反她对那天记得很清楚,清晰到那些画面的每一个微末细节,至今只稍稍回想,便仍会教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可事情过去之后,她陷入了极大的窘境。
    原来同章二造成的那些恐惧憎恶相比,表哥到来之后的记忆,现在才更加让她不堪回想、无地自容。
    马车上,表哥身上的佛偈香气、他颈侧的温度、他的呼吸、他指尖的些许触碰……现在想起来都教她心情难以平复。
    她“非礼”了他。
    婉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深觉那时自己怕是疯了,是没疯,她怎么敢对表哥那般?
    哪怕借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的。
    在表哥跟前丑态尽出之后,除了假装失忆,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能继续在侯府出门见人的法子。
    可事实上,失忆可以假装,她更害怕等真正见到他,自己假装不了真正失忆后,面对他应该有的正常反应。
    睡不着,平静不了。
    婉婉被风吹得全身都冷透了,也没有关窗回避的打算。
    忽然腿边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蹭了下,婉婉低头,瞧见雪团儿在她脚边绕着,拿头抵了抵她,极轻地喵呜一声。
    婉婉弯下腰,将雪团儿抱进怀里,低头去蹭它身上软乎乎的毛,但一靠近就冷不防闻到了雪团儿身上沾染的佛偈香气。
    她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又凶又懊恼地警告雪团儿,“不准你再去缠着表哥、对表哥无礼,不然下次我就给你禁足了……”
    雪团儿凑上来碰碰她鼻尖:“喵呜~”
    真是只小傻猫儿,婉婉在心里闷闷腹诽。
    人是也能像猫儿一样,不知事、傻傻的就好了。
    清晨卯时出头,东边儿的屋脊上照进来一道斜阳。
    婉婉吹了半晚上的冷风,如愿以偿地病得更重了,浑身冒虚汗,一大早天不亮就咳嗽不止,生生将茗玉从浅眠中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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