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日方才回到长安, 正是该好好歇息的时候,先是入宫觐见再是夜宴, 怎会在出宫之后还要召她前去?
他主动道:“陛下可有提到,召殿下入宫所为何事?”
“这奴婢哪能知道。”
内侍微微一笑, 递给他一个“您也懂”的眼神,“陛下心里在想什么, 哪是我们这等奴婢能揣度的。”
“公公何时出宫的?陛下这时候会不会已经歇下了?”
谢霁清追问两句, 那内侍才又慢条斯理接着说了:
“奴婢得了口谕一刻不敢耽搁就来了,定然是还没有的。况且陛下还召了平宁公主——瞧奴婢这张嘴, 还召了南武女国主也去,想来是有些事情要问您二位, 白日里人多眼杂的怕是不便。陛下宠爱殿下宫内谁人不知?驸马也无需多虑,奴婢会好生伺候殿下的。”
李令薇听到平宁也去,就放松了许多,有她在身边, 应当无碍,而且父皇自从遇刺性情就多疑,只对她俩要信任些,这也说的过去。
她宽慰他道:“许是父皇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谢霁清没有丝毫掉以轻心,越发觉得只怕宫里有什么猫腻。
不能让她进宫去涉险。
“劳烦公公稍待,本宫马上就随公公进宫。”
那内侍先前察言观色,此时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奴婢就在外头候着殿下了,还请殿下快些,莫要让陛下等得急了。”
李令薇起身回去,谢霁清盯了那个内侍一眼,也跟着她往后,面上有些凝重。
她去牵了他的手:“没事,平宁也要去的,我很快就回,你若是不放心……”
“我陪你去。”
这?
她犹豫道:“父皇口谕是让我和平宁去。”
谢霁清镇定下来:“陛下若是要问南武之事,我也知之甚详,为何不能去?若是实在是不准我近前,我就在外头等你。”
如果是宫里出事,他们两个人在宫里,许是更有活动的余地。
这句话是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二皇子若是胆敢弑君父,须得有依仗才行,他的依仗到底是什么?他先前在书房已经把各方形势都理了一遍,大致上心里有了数。
她一口答应下来,那内侍也没多计较,那头可没说是只带一个,还是带一双,更何况还有跟前服侍的人,大不了到了殿前,再把那驸马拦下。
李令薇一路上都紧紧牵着他的手,方才还是好像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到头来,其实还是个需要人给勇气的小女子。
若她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没有这些国仇家恨,大约就能简简单单做个不知愁的女儿家了吧?
可她大概也不会如此坚韧,如此令人心折。
所以在需要的时候,他也可以站在背后为她支持。他一路上给了她许多力量,直到终于到了宫门前。
“驸马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吧?”那内侍道。
谢霁清很平静:“自然是要送到陛下殿前为止。”
内侍被他一噎,虽然不想在这里闹出什么动静来引人注目,还是做出好言相劝的样子来。
“驸马是外男,夜深了不好在宫闱内行走,不如就在宫门外等殿下吧。”
谢霁清遮掩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李令薇定定心神,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当即就要抽身迈步进去,只是袖口忽然被他牵住,回头看过去,他深邃的眼神里既有担忧也有信任:
“万事小心。”
他低低道。
她展颜一笑,那是自然,她从小就在这宫里长大,还是有几分信心。
他们还有许多事没做完。
内侍没再吭声,引李令薇一起走入宫门,身后的一众身影渐渐淡去,他们走的却不是翊宗寝宫的方向。
“父皇在何处?”
李令薇忽然问道。
“瞧奴婢这记性,”内侍赔笑道,“陛下在御书房,因此殿下也是要去御书房那头。
“前面带路吧。”
谢霁清目送她娇小的身躯入内,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去马车上沉声吩咐道:“陶姑姑,你去告诉太妃一声,今夜恐怕有事。”
陶姑姑面色也很凝重:“是。”
陶姑姑身上还留着可以出入的令牌,方才他留了心眼让她跟了来,果然是跟对了。太妃需要养病,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惊动得好,可内侍可御林军把他拦在了外头,只剩下她一人前去,就让他悬起了心。
另外命人去寻平宁,若是平宁没有收到这样的口谕,希望她还能及时前去。
至于他自己,他还要去做一些事,希望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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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前面就是御书房了,请殿下快进去吧。”
李令薇孤身一人入殿,见那内侍也不跟上来,扭头就问:”公公不进来吗?”
“奴婢得了吩咐,就只送殿下到这里,您快进去吧,陛下正等着您呢。”他顺势关上殿门,她只觉得自己瞬间置身孤岛,四周都十分昏暗,一个伺候的也没有,仔细辨认才发现只在最内里深处点着一盏灯火。
看起来就像是父皇宴饮过后,又重新回到御书房来点了灯批奏折。
平宁呢?她还未到吗?
不对,父皇何时成了如此勤勉的人?
整个御书房内外,竟然静谧无声。她心里全是糟糕的预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父皇,毕竟身体里留着李氏皇族的血脉,那是她血浓于水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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