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相信周子寂是真的想对她好了。
但这点好,只够她对天师的仇恨不迁怒到周子寂。
应眠善后,把他送进医院之前稍微动用了些治疗的法术。没留下大伤,只剩些皮肉刮擦,上了药过几天就能好。
以这个人类的头脑,应该懂得要如何说明这场“意外”。
他没有抹除周子寂的记忆。亲眼看见了谢烬倒下,周子寂的反应也很值得观察。
是向家族坦言“谢烬已死”,乘势向妖族发动进攻?还是为他们这群妖怪隐瞒,站在和平中立的一方?作为未来将会掌管家族的天师,在看到周怀仁的符咒拥有如此超常的力量之后会如何行动?
应眠在他身上留了眼线监视。一旦他决定煽动联合会撕破和平的脸皮,在他做出实际行动之前,藏在他影子里的暗蝶就会将剧毒的口器刺入他皮肤中。
**
在谢烬化形回来之前,奚言打定了主意在地下层守着,因此拜托卢真向学校请假。
被问到要请多久时,她顿了顿,语焉不详,“大概要……先请两周吧。”
“那也太久了吧!我们下个月都要期末考了。”
卢真担心道,“言言,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告诉我好不好。”
起初只是为了去录节目,旷一天课而已。忽然变成半个月都不回学校,怎么想都很不对劲。
“我没事。”她没法跟卢真说得太详细,“是有很重要的家人生病了,所以要请假一段时间,好好照顾他。”
“啊……这样吗。”卢真自动理解成卧病在床不久人世的长辈,无奈又理解地叹了口气。
那是见一面少一面,没办法了,“你别耽误回来期末考就好。不然下学期还要申请补考,很麻烦的。”
“嗯,我知道了。”
跟谢烬相比,补考无关紧要。
把自己关在地下的许多天里,奚言并没有停止学习。这甚至是她最用功的一段日子。她把书房搬到了冰棺旁,昼夜不休地沉浸在各种阵法原理中,连吃饭都要阿沅提醒一遍又一遍。
困乏时趴在桌边浅眠,被噩梦惊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身旁的妖灵。
浅金色的光芒一如既往微弱地闪烁着,没有什么变化。
她很久没有出过地下,不知道日夜更替到什么时辰,也不知道离那一幕过去了多少天。
可无论过去多少天都没有用。
那一幕会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成为终生无法抹除的阴影。
研习阵法是为了替谢烬维持护院的结界。除此之外,她还翻阅了许多天师一族的历史资料,学习对方的符文原理。
从前都不感兴趣,此时才知道是多么深奥的学问。但即使是以她粗浅的入门级理解,也不难想清楚,那条作恶的蛇妖也是因为被周怀仁改造的驱妖符操纵,才会失控吞吃了一整个旅行团,事情暴露后遭到联合会的追杀。
在节目别墅里时,从存钱罐中游出的小蛇分明没有恶意,对她吐出信子时,更像是对新朋友的好奇。
或许它也只是条不谙世事的野蛇,本性并不坏,只是恰好开了灵智,又恰好被恶人利用。
正如那日祁连山无辜殒命的万千生灵。
周怀仁才是该被追杀的那一个。
“你别这样……我害怕。”
阿沅围观她发愤图强好几天了,这会儿连跟她说话都怯生生的,生怕再刺激到她,“你吃不吃兔肉煲?爆米花呢?要不你休息会儿吧,我给你搬一张床过来?”
平时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渣,忽然不眠不休地用功起来。听说妖怪受了打击都会性情大变,说不定还会滋生心魔,阿沅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冲出去找周怀仁报仇,“先生还没醒……你可不能干傻事啊!”
“不用了。我不累。”
奚言头也不抬,“我不会想不开的,放心吧。在谢烬回来之前,我哪都不去。”
阿沅刚要松口气,又听见她旁若无人地说,“我会杀了他。或许要在很久以后,但无所谓。”
她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却如同石沉大海般笃定。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
天师的符咒再厉害,命却只有一条。
人类的身体十分脆弱,一旦损坏严重就不可再生。只要她能找到近身的机会,豁出命去也要咬穿周怀仁的喉咙,连同他丑陋的灵魂一起撕咬成碎片。
就像谢烬曾经做过的那样。
她也能做到。
脑海中闪过尖锐的疼痛。奚言不愿再重复回想梦魇中的那一幕,短暂地放下书页,想要清空脑海中沉重的缓存。
可一闭上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心慌。
她不受控制地想,自己原本是可以帮上忙的。她也想能跟谢烬并肩作战。
可谢烬从始至终都不许她动手。
是不愿她的双手沾染无辜的鲜血,还是觉得她太弱小,放下她只会拖后腿?
奚言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又落在密密麻麻的字符上,拾起笔重新推演阵法。
阿沅在不远处看得忧心忡忡。书案后她的身形被高高摞起的古籍挡住了大半,即使看不清她的脸,也能想到那张脸上的表情都是灰沉沉的。
“就让她用功吧,不然还能怎么办。”许翩翩说,“能有件事打发时间也好,干等着不是更心焦?”
--